整個過程中，蘇晚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地傾聽，偶爾會提出一兩個極其尖銳的問題，直指方案中最微妙的風險點和可能的漏洞。

而陸霆驍，總能立刻給出清晰而有力的解答，甚至能預判到她可能追問的方向，提前準備好補充數據和邏輯推演。

這場對話，與其說是商業談判，不如說是一場高手間的無聲交鋒。

沒有私人情緒，只有純粹的專業博弈。

蘇晚的冰冷與犀利，陸霆驍的沉穩與周全，在這會客室里激烈碰撞，卻又奇異地達成了一種基于共同目標的、冷酷的效率。

連一旁的金絲眼鏡助理和陸霆驍帶來的年輕助手，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被這種高強度、高密度的思維對抗所震懾。

“……以上就是我們‘星火資本’提出的全部合作建議。

”將近一小時的闡述和問答后，陸霆驍做了最后的總結，聲音因為長時間的說話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但依舊穩定。

蘇晚靠在沙發背上，指尖在平板電腦的邊緣輕輕敲擊了兩下，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似乎在最終權衡。

會客室里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中央空調系統運行時細微的嗡鳴。

良久，蘇晚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依舊聽不出喜怒：“方案具備可行性。

具體的合作細節和風險隔離條款，由下面的人去對接敲定。

”這等于原則上同意了這次合作。

陸霆驍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緊繃的下頜線微微松弛了半分。

“好。

”他應道，沒有多余的廢話。

會議似乎到此就該結束了。

陸霆驍站起身，他的助理也立刻合上電腦，跟著起身。

蘇晚依舊坐在那里，沒有動，只是抬起手，示意助理送客。

陸霆驍微微頷首，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他走到會客室門口，手握上門把手的瞬間，他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然后，他轉回身，目光越過幾米的距離，再次落在蘇晚那張冰冷而疲憊的臉上。

他看著她眼底下那層即使用心修飾過、卻依舊無法完全掩蓋的淡青色陰影，看著她比上次在財經新聞照片里似乎又清減了幾分的臉頰。

一種難以抑制的、尖銳的心疼，如同藤蔓般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所有翻涌的情緒都被他強行壓下，只化作一句低沉得幾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話，帶著一種克制到極致的、幾乎碎裂的溫柔：“你瘦了。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分量，卻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蘇晚那片刻意維持的、死寂的心湖中，驟然激起了一圈無法控制的漣漪。

她整理面前文件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那停頓短暫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快得連她身邊的助理都沒有察覺。

但陸霆驍看見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停留，擰開門把手，大步離開了會客室，沒有回頭。

門在他身后輕輕合上。

蘇晚維持著那個整理文件的姿勢，僵硬地坐在那里，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她眼底瞬間翻涌又迅速被強行壓下的所有情緒。

只有那微微蜷縮起來的、指尖泛白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遠非表面那般平靜。

你瘦了。

二十年隔閡，恩怨糾纏。

最終落下的，竟是這輕飄飄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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