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緩緩罩住甘露寺周圍的荒嶺。蘇培盛褪了宮裝,換一身半舊的青布短衫,腰間束著粗麻繩,臉上抹了些灰泥,倒真像個走南闖北的尋常商販。他身后跟著三個精干家仆,皆是短打扮,腰間暗揣著防身的短刃,腳步輕捷地踩過滿地枯枝敗葉,只發出細碎的響動。
“公公,前頭就是甘露寺后山的亂葬崗了,崔姑姑既被人扔在這兒,想來大致就在附近怕,不如咱們仔細找找。”走在最前的家仆壓低聲音,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暗影。亂葬崗上荒墳累累,枯骨外露,晚風卷著腐葉與塵土的氣息,透著森森寒意。
蘇培盛抬手示意眾人止步,眉頭緊蹙。臨行前貴妃娘娘反復叮囑,靜白蠢笨狠辣,靜岸心機深沉,此次接應需萬般謹慎。崔槿汐服的假死藥藥效有限,若不能及時找到,或是被寺中巡邏的侍從發現,后果不堪設想。他望著暮色中隱約的寺廟輪廓,檐角銅鈴在晚風里偶爾發出沉悶響動,更添幾分詭異。
“仔細找,動作輕些,別驚動巡邏的人。”蘇培盛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易察覺的焦灼。
家仆們立刻散開,借著微弱天光在亂葬崗中搜尋。蘇培盛親自撥開半人高的野草,目光掃過一個個破敗的草席包裹,心一點點往下沉。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極輕的氣息起伏,他快步上前,見一張破草席半掩在亂草中,席子下隱約有微弱起伏。
蘇培盛示意家仆退后,蹲下身輕輕掀開草席——崔槿汐面色慘白如紙,嘴唇干裂,粗布僧衣沾滿泥土草屑,氣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槿汐!是我呀”蘇培盛低喚一聲,難掩急切。
崔槿汐緩緩睜眼,望見蘇培盛的模樣,眼底瞬間涌上淚光,卻連開口的力氣都無,只是艱難抬了抬手。她服的假死藥雖能閉氣,卻極耗心神,被靜白像扔垃圾般裹在草席里丟到亂葬崗,一路顛簸加夜風侵襲,早已虛弱不堪。
“快,扶她起來!”蘇培盛示意家仆上前,小心翼翼將崔槿汐扶起,家仆立刻取出厚實棉襖裹在她身上,又遞過水壺,蘇培盛親自扶著讓她小口抿了些溫水。
崔槿汐緩了半刻,氣息漸穩,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蘇公公,勞你冒險……靜白那蠢貨,以為我真死了,用草席一裹就扔了出來,倒省了我功夫。只是靜岸心思太深,我怕她遲早察覺不對。”
“先別多說,此處不宜久留。”蘇培盛打斷她,語氣凝重,“咱們連夜下山,我已在京郊備好了別院和湯藥,到了那里再休養。”
家仆們輪流背著崔槿汐,剛走出亂葬崗不遠,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伴隨著燈籠搖曳的光暈——是甘露寺的巡邏侍從,皇家寺廟規矩森嚴,入夜后每半個時辰便會有侍從巡邏后山。
“糟了,是巡邏的!”一個家仆低呼,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短刃。
崔槿汐臉色驟變,虛弱地推了推扶著她的家仆:“快躲進旁邊的密林,別被他們撞見!”
蘇培盛目光沉凝,立刻揮手示意:“都屏住氣息,往東邊密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