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玉隱已上前一步,眼底翻涌著壓抑多年的怨懟:“王爺莫要再自欺欺人了!她本就是個無情無義的女子,涼薄到骨子里!為了攀附皇上,她能狠心舍棄槿汐姑姑——那可是陪了她數年、為她出生入死的掌事姑姑啊,說送就送給蘇培盛做對食,只為換得宮中一條順暢路!更別提溫太醫,他對她掏心掏肺,甘愿為她赴湯蹈火,到頭來不過是她回宮的墊腳石,是她用來穩固恩寵、掃清障礙的棋子!這樣的女人,心中只有權位富貴,何曾有過半分真情?”
玉隱猛地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的紙箋,狠狠擲在允禮腳邊——紙頁散開,朱砂勾勒的龍鳳紋樣雖已褪色,“甄嬛”與“允禮”的生辰八字卻依舊清晰,正是當年兩人私定終身的合婚庚帖。“還記得這東西嗎?”她笑得愈發凄迷,淚水卻洶涌而下,“那日我去安棲觀拜見額娘,趁她與槿汐不在,命擇瀾悄悄取來的!你以為這是你們情比金堅的見證?可瞧瞧,她拿著與你的庚帖,轉身就懷了你皇兄的龍種!”
她俯身,指尖點著庚帖上的字跡,聲音里滿是悲愴的荒誕:“多可笑啊!你把這張紙視若珍寶,我把它當警醒,如今看來,不過是她戲耍你的工具!你為了她苛責我、懷疑我,可她連與你私定的庚帖都能棄之如敝履,你的深情,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允禮渾身劇震,目光死死釘在腳邊的庚帖上,那熟悉的字跡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得他眼仁生疼。玉隱的話語淬著冰與毒,字字句句都往他心口最軟的地方扎,再與庚帖上刺目的朱砂紅纏作一團,將他多年來小心翼翼、自欺欺人的幻境碾得連灰燼都不剩。
他記起西南的風沙里,自己攥著她繡的平安符輾轉難眠;記起凌云峰的晨霧中,她依偎在他肩頭,軟語呢喃“此生唯你”;記起她垂淚時眼尾泛紅,指尖撫過他臉頰說“定不負君”。這些曾支撐他熬過無數孤寂日夜的念想,此刻全成了最鋒利的刀,在他心頭翻來覆去地割劃,疼得他五臟六腑都像移了位。
他張了張嘴,喉間腥甜洶涌而上,那句“不是這樣的”堵在喉頭,憋得他脖頸青筋暴起,終是化作破碎的嗚咽。身形踉蹌著撞向朱漆柜角,冰涼的木棱狠狠硌著肋骨,寒意順著衣料鉆透肌理,臉色白得如同褪盡了所有生氣的宣紙,唇瓣泛著死灰,連一絲血色都尋不見。
玉隱見狀,眼底怨毒更甚,字字如刀:“王爺還看不清嗎?她對槿汐尚且能棄如敝履,對溫太醫能利用得干干凈凈,對你這點情意,在皇權富貴面前,不過是她隨手可棄的塵埃!”
良久,他垂眸望著掌心早已干涸的淚痕,薄唇微動,聲音微弱得似風中殘燭,卻帶著幾分蝕骨的悲涼與偏執:“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話音未落,舒太妃鬢邊銀簪映著微光,神色間滿是疼惜。她走到允禮身邊,目光掠過地上的庚帖,又落在兒子慘白如紙的臉上,終是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柔得像浸了溫水:“額娘知道你念著這兩句詩,心底終究是放不下她。”
她抬手,指尖輕輕撫過允禮鬢邊的碎發,動作溫柔卻帶著的篤定:“可水往低處流,人要往前看。你們的緣分早在她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便盡了,那些凌云峰的時光,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顧好身邊真心待你的人,別再揪著過往不放,才是對自己最好的成全。”
允禮渾身一僵,垂在身側的手指猛地攥緊,那點刺痛卻遠不及心口翻涌的鈍痛。他抬眼望著額娘鬢邊的霜華,喉間動了動,那句“可她曾說過此生不負”到了嘴邊,終是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消散在殿內微涼的空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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