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積著幾分疲憊,抬眼間卻凝著一絲不忿——那目光如寒星掠面,直刺得宜修心頭一凜。“朕何嘗不知此事棘手?可她懷的是朕的孩子,是皇家血脈,朕總不能看著她在外頭受苦。”他語氣沉了沉,有些無力和無奈“此事朕本想再瞞些時日,等她胎象穩些,再從長計議,沒想著這消息竟在宮中傳得這般快,連你也很快知道了。”宜修被那道目光懾住,到了嘴邊的詰問竟生生咽住,臉色微白,半晌才訕訕垂眸:“臣妾失。”
“從長計議?”宜修的聲音發顫,指尖死死攥著帕子,錦緞被絞得發皺。“皇上所謂的從長計議,難道是想把她接回宮里?您忘了她當年是如何忤逆您,忘了她是罪臣甄遠道之女,是自請離宮修行的廢妃嗎?這樣的人,本就不配再踏進宮門一步,如今懷著孩子回來,豈不是要讓后宮雞犬不寧,讓臣妾這個皇后難堪?”她氣息微促,眼底翻涌著焦灼與隱怒,話鋒陡然一轉,語氣添了幾分沉重:“既然臣妾能聽聞這消息,只怕也瞞不了朝臣們和眾妃嬪多久了。屆時流四起,說皇家容留廢妃孕子,豈不是要折損了皇家顏面?臣妾實在擔憂。”
皇上眉峰一蹙,語氣里添了幾分不耐,偏那字句又帶著不容宜修的強硬,像殿外落雪壓著枝椏,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她是罪臣之女又如何?”皇上眉峰微挑,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卻又難掩維護,她是罪臣之女又如何?”皇上眉峰微挑,語氣先添了三分不耐,話鋒掃過舊事時卻沉凝幾分,“當年允叛變謀逆,乃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朕尚且念及宗室情分,善待他的妻子兒女,不過廢為庶人,連敦親王府邸都留予她們安身。甄遠道是有罪責不假,可過往罪責本就不該累及子女。”他頓了頓,提及甄嬛時,語氣悄然柔化,卻仍帶著帝王的不容置喙,“何況如今嬛嬛有了朕的孩子,是實打實的皇家血脈。她在甘露寺這些年,早已磨去了當年的棱角,如今性情溫婉體貼,事事妥帖,深知從前錯處。”指尖重重叩在桌案上,音色陡然果決:“朕已下了旨意,命人從寧古塔接回甄遠道的妻子與幼女,既已保全其家,再容嬛嬛回宮,更無不可。朕若想讓她踏進宮門,自有法子圓全。或抬旗,或換姓,或尋個由頭冊封低位,循序漸進,既保得住皇家顏面,也護得住朕的孩子,朝臣們縱有微詞,也挑不出實打實的錯處。”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宜修面上掩不住的震驚,指尖在御案的龍紋浮雕上輕輕摩挲,指腹碾過鱗甲紋路,語氣反倒放緩了些,實則暗藏機鋒:“既然你這般在意她的出身,覺得甄氏之名礙眼,那朕便給她抬旗,賜大姓鈕祜祿氏。”他微微傾身,聲音沉緩卻字字清晰,“從今往后,她便不是罪臣甄遠道的女兒,而是鑲黃旗鈕祜祿家的養女,祖籍入玉牒,宗人府備案,與從前的甄氏再無半分干系。屆時她是名門貴女,入宮便名正順,你總無話可說了吧?”
話到此處,他抬眼看向宜修,眼底已沒了先前的隱怒,只剩帝王運籌帷幄的平靜,指尖停在龍首浮雕上輕輕一點:“至于當年離宮之事,更易圓全。對外只說她是為皇家祈福才自請去了甘露寺,潛心禮佛三年,為朕為社稷求得福祉。如今祈福期滿,又蒙上天垂憐懷了龍裔,這是天大的祥瑞。此時接她回宮,既是迎祥瑞入宮,也是護龍種安穩,朝臣們稱頌還來不及,怎會有異議?”他語氣漸添篤定,“你放心,朕已讓人擬好了說辭,連甘露寺的住持靜岸都已囑咐妥當,樁樁件件皆有憑據,斷不會讓人挑出半分錯處。”
宜修渾身一震,幾乎要站不穩,剪秋在旁連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她張了張嘴,聲音都帶著顫抖:“可……可朧月公主如今還在宮里,認了華貴妃做額娘!她若回來,朧月該如何自處?”
“朧月的事,朕也想好了。”皇上拿起朱筆,在奏折上隨意勾了一筆,墨痕落下時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尋常事,“華貴妃膝下只有弘晟一個皇子,向來疼惜朧月。朕已決意,讓朧月真正做華貴妃的女兒,認她為生母,入華貴妃的玉牒。”他頓了頓,筆尖在紙上輕輕頓出一個墨點,“宮里本就多的是沒有額娘的阿哥,朧月有華貴妃全心照料,遠比跟著剛回宮、身子沉重的甄嬛穩妥。何況甄嬛初歸,自顧不暇,怕是也顧不上朧月。”
宜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抬頭,眼底滿是難以置信:“沒有額娘的阿哥,眼下只有四阿哥弘歷與六阿哥弘景……皇上您這話,難道是想讓甄嬛認養六阿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