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拉著青櫻走了很長時間,青櫻看著他細致的動作,聽著他溫軟的話語,心頭的那點郁氣漸漸散了。她輕輕“嗯”了一聲,用手輕扯住弘歷的袖口悄聲道:“今天你故意替我出頭,怕是會讓富察小姐傷心了,她畢竟也是富察氏的女兒,你就不怕得罪她背后的勢力么。”
弘歷腳步微頓,側首看向她,眼底盛著化不開的暖意,反手握緊她的手,語氣篤定又溫柔地安撫道:“背后的勢力?這些都不是我真正在乎的,假如富察家真因為此事就記恨上我,”他頓了頓,指尖輕輕刮過她的手背,笑意加深,“那只能說明這般胸襟狹隘的勢力,本就不值得我顧忌。”說罷,他只是笑著望著她的側顏不語,晃了晃她的手,青櫻眼中的顧慮褪去大半,也含笑跟著弘歷并肩走在廊下,廊外的日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弘歷擎著傘,指節清瘦地扣著傘柄,大半傘面偏得毫不掩飾,全攏在青櫻身側。
雪像是碎了的柳絮,漫不經心地揚,落在傘面上,沙沙聲細得像私語,在這沉郁的深宮里,倒成了兩人獨有的聲響。
他肩頭積著層薄白,渾不在意,眼風只黏在她發間未化的雪粒上,柔得能化了這滿院寒。這一方窄窄的傘下,隔開了宮墻的涼,只剩兩人相挨的暖——傾斜的傘沿是藏不住的偏愛,雪落的輕響,是情根深種的偏心,細瑣,卻蝕骨。
皇后從江福海口中聽得皇帝竟指派溫實初擬了安胎藥方,縱然太醫院的公孫弗已鋃鐺入獄,可先前在藥局伺候過抓藥的小朱子是個眼里有活的,得了信便即刻報給了江福海。
“什么?你沒聽錯么?可這宮里,并無哪位妃嬪有孕的消息!”宜修方才送走青櫻,本就攢了一肚子怨懟沒處發,乍聞此,手中官窯白瓷茶盞險些脫手摔得粉碎,虧得剪秋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才沒鬧出動靜來。
江福海忙躬身回話,聲音壓得極低,連垂在身側的袍角都不敢晃一下:“回皇后娘娘的話,小朱子是盯著溫大人從太醫院取了藥,又悄悄跟著去了御書房偏殿,見藥確實送了進去,才敢來向奴才稟報,斷斷不會有差池。只是……這藥方是皇上親自吩咐溫大人擬的,藥也是溫大人親自送進偏殿,沒經任何宮人之手,奴才們實在查不出,這藥究竟是給哪位用的。”
宜修扶著桌沿的手指驟然收緊,指上的銀累絲祖母綠戒指重重磕在紫檀木桌案上,發出一聲冷脆的響。她眼底素來擅長維持的平靜與賢惠徹底碎裂,方才對青櫻的那點不滿,此刻全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攪成了翻涌的陰云:“御書房的偏殿?皇上竟把安胎藥秘密藏在那種地方?恐怕就是為了瞞著本宮!可這宮里除了妃嬪,難不成還藏著別的女人,能讓他這般費心遮掩?是葉瀾依么!”
話未說完,她猛地頓住,目光掃過窗外漫天飄落的雪片,忽然想起前幾日宮中人私下議論,說皇上近來拜祭完甘露寺處的太后祭壇后便總往凌云峰去,心口驟然一緊,像被寒雪凍住般發疼。剪秋在旁見她臉色發白,忙遞過暖爐,輕聲勸慰:“娘娘莫急,許是皇上自己身子不適,又不愿聲張,才讓溫大人開了藥,不過是底下人看錯了方子,誤傳成安胎藥罷了。”
“他若是自己不適,何必用安胎藥?再說此事又怎會是空穴來風?江福海可瞧得真真的!”宜修幾乎要被剪秋氣笑了,江福海也在一旁篤定道:“奴才絕不會看錯了眼,定是安胎藥無疑!”
“溫實初最擅長的便是調理女子胎氣,當年甄嬛懷朧月時,宮里上下誰不知是他一手照料?如今他突然開起安胎藥,還藏得這般嚴實……”宜修話鋒一頓,抬眼看向江福海,語氣驟寒:“你讓小朱子再去查,查清楚溫實初取藥時,藥方底冊上有沒有標注姓氏,或是御書房偏殿近來有沒有陌生的宮女、嬤嬤出入!另外,再去打聽打聽,甘露寺和凌云峰那邊,最近可有什么不尋常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