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茶盞,目光落在安陵容身上,語氣多了幾分勸誡:“妹妹不一樣,你如今正是得寵的時候,又有娘娘護著,若能借著這機會,一邊用著娘娘給的法子留住皇上,一邊照著那些吉祥意頭討個好彩頭,既能求個孩子傍身,又能出了心里那口憋了許久的氣,這才是最實在的。皇上待咱們后宮女子,從來只有利用,沒有真心,咱們總不能一直受著這份委屈。”
安陵容握著錦盒的手緊了緊,指尖觸到冰涼的盒面,心里卻泛起一股熱流。她看向曹琴默,輕聲道:“姐姐能守著溫宜公主,是姐姐的福氣。可臣妾沒有溫宜那樣的依靠,若不抓住眼前的機會,往后怕是連立足之地都沒有。姐姐說的吉祥意頭,臣妾會記著;娘娘給的法子,臣妾也信得過。只是……臣妾怕這藥丸會留下痕跡,若被皇上察覺,反倒壞了大事。”
“你放心,這香雪依蘭丸是我早年尋來的秘方,半點痕跡都留不下,”年世蘭立刻接話,語氣帶著篤定,“皇上如今本就貪戀溫柔鄉,只會覺得是你貼心解意,只會更常去你宮里,絕不會起疑。再說,有我在,內務府那邊我會打點好,誰敢多嘴多舌?”
曹琴默也跟著點頭:“娘娘說得對,妹妹只管放心用。往后去螽斯門或是挑衣裳紋樣,若拿不定主意,也盡可來問我。咱們在這宮里,本就該互相扶持,總好過被人一個個算計。”
安陵容看著眼前二人,再低頭看向手中的錦盒,忽然覺得這冰涼的盒子也有了溫度。她屈膝行了個禮,聲音里沒了往日的怯懦,多了幾分堅定:“臣妾謝娘娘信任,也謝姐姐提點。往后,臣妾定照著娘娘的法子做,也記著姐姐說的吉祥意頭,與娘娘一道,不讓皇上再這般自在,也為自己掙個安穩前程。至于‘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臣妾只盼將來能有機會,為自己活一次本心。”
年世蘭見她應下,臉上露出一抹真心的笑,伸手將她扶起:“好妹妹,這才對。咱們不求別的,只求在這宮里,能為自己活一次,能讓那負了咱們的人,付出該有的代價。”
曹琴默看著二人相視而笑的模樣,也跟著彎了彎嘴角,只是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復雜——她雖只求守著溫宜,卻也清楚,這宮里的同盟,從來都與利益纏在一起,無論是香雪依蘭丸的算計,還是螽斯門、石榴紋的吉祥話,不過是各取所需的牽絆。這紅墻里的人,只能在算計里尋一線生機,往后的路,還長著呢。
景仁宮的角門被叩響了。三下,聲線輕而不浮,落在萬籟俱寂的夜里,是恰如其分的分寸。宜修正臨窗,指尖從一枚白玉佩上撫過——那是純元皇后的舊物,玉質溫潤,卻暖不透她微涼的指尖。她聞聲抬眸,眼底了然:除了葉瀾依,這宮里頭,再沒有第二個人,敢在此時以此種不卑不亢的姿態來叩她的門。
夜的宜修已卸去白日珠翠,滿頭青絲如墨瀑垂瀉,只斜簪一支羊脂玉鳳步搖。鳳首銜著的細碎明珠流蘇輕晃耳側,恰到好處地,掩住了鬢角新生的幾縷霜色。若不細看,窗影里的她,依舊是那個無懈可擊的六宮之主。
剪秋唇畔的“傳”字尚未出口,宜修指尖微沉,止住了她:“悄聲些,讓她直接進來。”
殿門被她腕間銀釧“當啷”撞開,葉瀾依踩著階前積露闖入時,滿庭夜色都似被她攪碎。曜石黑大氅在她旋身間掃過燭臺,火星濺上暗金絲線繡的合歡,竟像鬼影驟然睜眼;她抬手扯住大氅領口猛地一扯,衣襟豁開的剎那,碧色內衫如寒刃出鞘,帶著料峭春寒的涼氣直撲人面——指節扣著領口的動作仍帶著桀驁,指尖卻已將腰間軟劍的穗子捻在掌心,銀穗垂落的弧度里,全是不馴的鋒芒。
她從不要端莊持重,連闖殿都帶著張揚的艷:大氅掃過案幾,將瓷瓶里的花枝撞得簌簌落瓣;碧色衣擺翻飛時,又故意露出靴底沾著的夜露與泥痕。明明是逆矩的姿態,偏生燭火落在她眼尾,將那份不羈映得愈發奪目——無需多,只這一身黑與碧的碰撞、一動一靜的張揚,便在滿殿沉寂里,活成了最烈的光,最艷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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