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殿中的青櫻對此一無所知,正被淑和公主說的市井趣事逗得眉彎眼笑,鬢邊那支素銀簪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在暖黃的燭火下泛著細碎又溫柔的光,全然沒留意到廊柱后那道熾熱的目光,更不知自己已悄然落入了旁人的眼底,成了宮宴上一段未說出口的心事。
宜修的目光似含著溫油的針,輕輕落在年世蘭身上。見她一身石榴紅宮裝襯得肌膚勝雪,鬢邊赤金點翠步搖隨動作輕晃,那明艷張揚的姿容竟比入宮時更甚幾分,眼底那點暗恨便如潮水下的礁石,悄悄露了尖,面上的笑意卻愈發綿密妥帖,連聲音都軟了幾分:“說起來,今兒還是華貴妃頭一遭見昌貴人。烏雅妹妹,按宮里的規矩,你初來乍到,該給華貴妃行個全禮才是。”
烏雅碧檀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了帕子。她自小在滿軍旗上三旗的府里長大,何曾受過這般“提點”?若非前些日子在牡丹臺管花草時失了分寸,被太后罰著閉門思過,磨去了些銳氣,此刻怕是早已冷著臉懟回去。可再不甘,也只能壓著性子——一個靠兄長余蔭上位,如今兄長還是戴罪之身的貴妃,也配受她的全禮?她心里冷笑,面上卻恭恭敬敬端起酒盞,蓮步輕移至年世蘭面前。
“臣妾貴人烏雅氏,拜見華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她聲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連垂首的弧度都挑不出錯處。可再細看便知,她那描了蔻丹的指尖不過輕搭在杯沿,膝蓋更是只往下彎了寸許,襯得那身石青色旗裝筆挺依舊,連裙擺的暗紋都沒因動作皺起半分,全然是應付了事的模樣。
年世蘭本坐在鋪著白狐裘的椅上,見她如此,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剛要緩緩起身抬手接酒,忽覺一股眩暈猛地撞上頭顱,眼前的燭火瞬間晃成一片虛影。她下意識想扶桌沿穩住身子,指尖卻只碰到一片冰涼,胸口的惡心感如翻涌的浪,直往喉頭沖,她猛地捂住嘴,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嘔——”,臉色霎時從瑩白褪成紙色,連唇上的胭脂都淡了幾分。
宜修握著茶盞的手指緊了緊,好好一場家宴,本是想借著烏雅氏敲打年世蘭,沒成想倒讓年世蘭搶了風頭,還攪得滿殿尷尬,眼底的不耐幾乎要藏不住。可她這邊還沒理清思緒,皇帝已從龍椅上大步跨下來,連龍袍的下擺掃過地面都顧不上,伸手穩穩扶住年世蘭搖搖欲墜的身子,聲音里滿是平日少見的焦灼:“快!傳太醫!讓太醫院院判親自來!一刻都別耽擱!”
宮人連滾帶爬地去傳旨,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太醫李自徽便提著藥箱氣喘吁吁地趕來。他跪在年世蘭面前,手指因緊張微微發顫,搭上她腕脈時,連呼吸都放輕了。不過片刻,他原本緊繃的臉色突然舒展開,隨即又換上一副驚惶又激動的神情,猛地伏在地上,聲音都帶著顫音:“啟稟皇上!華貴妃娘娘……脈象滑而有力,是喜脈!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身孕?”皇帝先是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像是沒聽清一般,待反應過來,狂喜瞬間從眼底漫到臉上,他握著年世蘭的手都在輕輕發抖,連聲音都高了幾分:“好!好啊!朕終于有和世蘭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