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郡王府的偏廳里靜得落針可聞,窗欞外的風裹著深秋的寒意鉆進來,掠過青磚地時,竟像是帶著簌簌的涼意,刮得人脊背發緊。阿晉跪在甄玉隱腳邊,青布靴上的泥點早已在磚面上洇出深色印記,后背的衣料被冷汗浸得發潮,貼在身上黏膩難耐。他雙手死死攥著衣角,布料被擰出深深的褶皺,嘴唇囁嚅了半天,喉間滾動數次,也沒能擠出一句能自圓其說的話。
甄玉隱垂眸看著懷中熟睡的元澈,孩子眉頭輕蹙,小腦袋微微動了動,許是被廳內凝滯的低氣壓擾了淺眠。她抬手輕輕拍著元澈的背,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呵護易碎的瓷娃娃,指腹卻在孩子柔軟的衣襟上悄悄掐出一道淺印——這孩子,是她在王府站穩腳跟的根本,更是鉗制果郡王的唯一籌碼。待擇瀾與玢兒輕手輕腳上前,她才故作小心翼翼地將孩子遞過去,聲音壓得柔緩,尾音帶著幾分哄勸的意味,眼底卻無半分暖意,只剩不容置喙的威嚴:“帶小世子回房,仔細盯著,若他醒了哭鬧半聲,仔細你們的皮。”
腳步聲漸遠,甄玉隱臉上的柔色瞬間褪得干凈,仿佛方才那個溫柔的母親只是一層薄紗,此刻盡數被她揭去。她伸手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盞,指節繃得發緊,茶盞邊緣被捏出細碎的“咯吱”聲,像是在無聲地丈量阿晉的耐心底線。抬眼看向地上的人時,語氣里的寒意幾乎能凍住空氣,每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現在,能說實話了?你家王爺派你回府拿什么?這幾日又藏去了哪里?若敢扯半句謊,王府的家法,你該沒忘吧?”
阿晉身子猛地一顫,連忙伏在地上叩頭,額頭撞得青磚“咚咚”作響,不過片刻,額角便泛起紅印。他聲音里滿是慌亂,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回側福晉,王爺真就只讓奴才取換洗衣物!近來也只去太妃的安棲觀問安,或是在清涼臺小住,沒……沒去別的地方!”
“沒去別的地方?”甄玉隱倏得站起身,手中茶盞“哐當”一聲砸在地上,白瓷碎片四濺,有的彈到青磚上又反彈起來,發出刺耳的脆響。茶水順著她的裙擺往下淌,浸濕了青藍色的繡裙,她卻半分不在意,只死死盯著阿晉,目光如刀,聲音如冰:“你還敢瞞!王爺上個月入宮求朧月公主的畫像,府里上上下下誰沒看見?這畫是給誰看的,你我心里都跟明鏡似的,何必裝糊涂!”
她上前一步,繡鞋的鞋尖碾過地上的瓷片,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阿晉的心上。“再說,清涼臺、安棲觀,哪一處離甘露寺不遠?你當我真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你們在府里欺上瞞下?好啊,原來你家王爺,到現在還對那個‘莫愁娘子’死纏不放!”
阿晉還想張口狡辯,喉結滾了滾,只擠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話:“側福晉,真沒有……王爺他只是……”話到嘴邊,對上甄玉隱冷得能sharen的目光,后半句終究沒了底氣,頭垂得更低,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只任由胸口的濁氣沉沉上浮。
廳內靜了片刻,靜得能聽見窗外風卷落葉的聲音。甄玉隱緩緩彎腰,指尖撿起一塊邊緣鋒利的瓷片,在掌心輕輕摩挲,瓷片的寒意透過指尖傳進骨子里,她卻恍若未覺。目光落在阿晉顫抖的肩頭,聲音放緩了些,卻帶著更重的壓迫感:“我也不是要趕盡殺絕,畢竟曾與甄嬛姐妹一場,念著幾分舊情。可你該清楚,王爺與她的舊事若被皇上知道,抄家削爵是輕的,滿府上下的性命,怕都保不住。”
她頓了頓,瓷片在掌心劃出一道細痕,鮮紅的血珠緩緩滲出,順著掌心的紋路往下淌,滴在青磚上,暈開一小片暗紅。她卻像沒察覺般,語氣愈發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警示:“阿晉,你跟著王爺這么多年,八爺九爺當年被圈禁、賜死的下場,你該沒忘吧?你是想讓王爺步他們的后塵,還是想讓整個王府的人,都跟著他陪葬?現如今甄家都被流放寧古塔,那王爺呢?”
阿晉聽得這話,身子抖得更厲害,雙手攥著衣角的力道又重了幾分,眼眶發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他抬頭飛快地看了甄玉隱一眼,又慌忙垂下頭,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側福晉,奴才知道您是為王爺好,也是為王府好,可王爺心里始終記掛莫愁娘子……奴才勸了好幾次,可王爺不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