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抬眸時,墨色眼底先掠過一絲審視,指節漫不經心把握著朱筆筆桿,待她話音落盡,才緩緩將筆擱在硯臺旁,硯中墨汁晃出細碎漣漪:“但說無妨。”
年世蘭垂在身側的指尖輕輕蜷了蜷,面上卻漾著溫軟笑意,語氣柔得像浸了溫水的棉絮:“臣妾夜里翻著舊日物件,忽想起潛邸時的日子——那時姐姐們跟著您,冬日里守著炭盆抄錄文書,夏日里頂著暑氣打理內院,雖沒立下什么驚天功績,卻也陪著您熬過了許多難捱的時光。”她抬眼時,眸中盛著恰到好處的懇切,連聲音都輕了幾分,“如今臣妾蒙皇上垂愛要晉封,倒私心想著,能不能借著這機會,給姐姐們也晉一晉位分?一來讓大家知道皇上念著舊情,二來也顯見得臣妾不是個獨占恩寵的。”
胤禛指尖在御案上敲著,節奏慢得像在拆解她的話。潛邸舊事是真,那些女子安分也是真,但世蘭偏在自己晉封前提這話,既賣了人情,又堵了旁人“貴妃善妒”的嘴——算盤打得倒精。他抬眼時,眼底的審視淡了,添了幾分縱容:“你有這份心,這事便交你定。只是有一句,朕得說在前面。”
年世蘭立刻凝神,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敬妃如今養著弘景,”胤禛指尖頓在案上,語氣沉了沉,“她也是個有子嗣傍身的。若晉了貴妃,宮里便有兩位貴妃,你這新晉的體面,難免要分去一半——在朕心里,她還擔不起與你并肩,這宮里,只能有你一位貴妃。”
這話像暖爐里的炭火,烘得年世蘭心底發暖,卻沒讓她失了分寸。她屈膝時,裙擺掃過地面的聲響都透著恭順:“皇上考慮得周全,臣妾明白。敬妃姐姐有弘景在身邊,已是天大的福氣,位分上差一階,也不影響皇上的體恤。”既應了皇上的話,又暗里點出“敬妃的體面全在孩子”,堵了敬妃日后借子嗣爭位的路。
胤禛看她一眼,眼底多了幾分笑意:“襄嬪帶溫宜,這些年沒出過差錯;欣常在照看著淑和,也盡心。便晉襄嬪為襄妃,欣常在為欣貴人吧。還有安貴人,一并晉為嬪位。”他話音稍頓,目光掃過年世蘭,似在等她接話。
年世蘭立刻會意,順勢欠身道:“皇上既念著陵容妹妹的安分,臣妾倒想替她求個體面——妹妹性子柔婉,又擅調香、精女紅,晉嬪后若有個合宜的封號,往后在宮里也多些底氣。”她沒說“求皇上定”,只說“求個體面”,既顯露出對陵容的“關照”,又把定奪的體面還給了皇上。
胤禛聞,垂眸拿起朱筆,筆尖在宣紙上懸了片刻,墨汁暈開淺淺一點。他想起陵容送來的安神香、繡制的龍紋帕子,指尖落紙時力道勻穩,一個潑墨的“馨”字便躍然紙上。“容兒靜默和婉,又善調香,精于女紅,”他將筆擱回硯臺,指尖點了點那個“馨”字,語氣里添了幾分溫和,“這個‘馨’字,既合她的手藝,也襯她的性子,很適合她。”
年世蘭湊前半步,目光落在“馨”字上,眼底掠過一絲了然——“馨”字含香,既點出陵容“調香”的長處,又暗合“無聲芬芳”之意,隱隱透著“安分守己、不可張揚”的告誡。她立刻屈膝謝恩:“皇上取的封號真好,既知妹妹所長,又含著體恤之意,臣妾代陵容妹妹謝過皇上。”這話既捧了皇上的心思,又把“體恤”的人情攬在自己身上。
胤禛指尖又敲了敲案,語氣添了幾分鄭重:“往后你晉了貴妃,協理六宮的印信便給你。除了朕定的這幾人,余下的誰該晉、誰該罰,誰勤勉、誰偷懶,都由你斟酌。朕信你的眼光,也信你能把六宮打理得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