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蘭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玉隱身上,帶著幾分審視,慢悠悠道:“說起來,本宮還沒來得及恭賀妹妹榮升側福晉之位呢。”她放下茶盞,指尖在杯沿輕輕劃著圈,“果郡王的心性,素來是難捉摸的,妹妹能坐穩這個位置,想必是個有手段的,輕易便能攏去他半顆心。”
這話聽著帶些刺,玉隱卻神色平靜,垂著眼睫福了一禮:“娘娘說笑了。臣妾能有今日,還要多謝當年娘娘提點的那幾句,讓臣妾明白了許多道理。”
當年玉隱初入王府,心中惶恐,曾私下找過年世蘭請教,那時年世蘭雖懶怠應酬,卻也隨口點撥了她幾句“與其求著男人回頭,不如先站穩自己的腳”。此刻玉隱提起,年世蘭倒是愣了愣,隨即真心笑出聲來,那笑意驅散了先前的疏離,連眼角的傲氣都柔和了些:“你倒還記得。罷了,看在你還算懂事的份上,本宮便再教你幾句——男人的心,就像握在手里的沙,攥得越緊漏得越快,不如松松地攏著,偶爾給點甜頭,偶爾晾他一晾,他才會念著你的好。”
正說著,她揮了揮手,讓乳母帶著溫宜去偏殿玩些新得的九連環,又屏退了殿內伺候的宮女,只留她們三人。曹琴默笑著打岔,說起些宮中趣聞,年世蘭偶爾搭兩句,玉隱安靜聽著,氣氛倒也緩和。
忽聽得殿外太監唱喏:“安貴人到——”
安陵容提著裙擺進來,剛要行禮,抬眼看見玉隱時先是一愣,顯然沒料到她會在這里。玉隱也起身,二人隔著幾步遠,互相福了福,算是見了禮。
安陵容落座后,目光在玉隱身上轉了一圈,笑道:“說起來,妹妹這陣子怕是忙得很。方才我從碎玉軒過來,莞嬪姐姐身子越發重了,已經有三個月身孕,太醫說胎象安穩得很。妹妹要不要同我一道過去探望探望?”
玉隱端起茶盞,指尖輕輕碰了碰溫熱的杯壁,唇邊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多謝安貴人告知,只是我今日出來得久了,府里還有些事等著回去料理,怕是抽不開身。改日得空了,自會親自去給莞嬪姐姐道賀請安的。”
她話說得客氣周全,卻將拒絕的意思表達得明明白白。安陵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也笑道:“原是這樣,那倒不怪妹妹。”
年世蘭在一旁瞧著,端起茶盞掩住了唇邊的一絲冷笑——這甄家的人,果然個個都是玲瓏心思。
天色像是被濃墨浸過,沉甸甸地壓在碎玉軒正殿的金頂上,連檐角那幾只鎮脊獸都似被壓得低眉順眼。先是風驟然起了性子,卷著碎冰碴子在宮道上瘋跑,刮得宮墻根的枯草叢“簌簌”作響,倒像是有無數人在暗處磨牙。緊接著,那雨便來了——不是尋常的落,是帶著棱角往下砸,砸在琉璃瓦上是“當當”的脆響,濺在階前的漢白玉欄桿上,竟凝出一層薄霜,看得人指尖發緊。
廊下的宮燈被風撕得獵獵作響,絹面燈籠晃得像要墜下來,光透過濕透的絹布散出來,昏黃里裹著寒氣,把甄嬛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長。她剛端起那盞鎏金鏨花暖爐,指腹還沒焐熱那點溫度,小允子的聲音就撞了進來,帶著被風吹得發顫的尾音:“小主,浣碧…隱福晉……進了翊坤宮的角門了。”
暖爐“咚”地砸在腳踏上,火星子從鏤空的花紋里蹦出來,落在錦墊上燙出個黑窟窿。甄嬛猛地抬眼,鬢邊的赤金點翠步搖晃得幾乎要墜地,眼底那點平日的溫軟全被寒氣凍住了:“你再說一遍?她從慈寧宮請安回來,頭一步踏的不是碎玉軒,是年世蘭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