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越來越大,似要把滿殿算計,都卷進暮色里藏嚴實。
勤政殿內靜得落針可聞,龍涎香的煙氣在梁間盤桓,偏壓不住御案后那股子幾乎要溢出來的怒火。皇帝攥著奏折狠狠摜在案上,明黃袍角掃過硯臺,濃黑墨汁濺出幾滴,在明黃綢面上洇出刺目的痕:“果郡王府是翻了天不成!好好一位側福晉動了胎氣,連朕的皇侄都險些折在里頭——傳朕的話,即刻徹查!查不出個子丑寅卯,內務府總管也不必當了!”
話音剛落,殿外太監的尖嗓便裹著風進來:“太后駕到——”
皇帝眉峰擰得更緊,眼底掠過一絲不耐,卻還是依著規矩起身相迎。太后扶著竹息的手踏入殿內,鬢邊赤金鑲珠抹額隨著腳步輕輕晃,臉色比殿外的暮色還要沉:“皇帝這是在氣什么?哀家在壽康宮都聽見動靜了,果郡王府那頭,孟氏那孩子……”
“皇額娘該在壽康宮安心靜養,”皇帝截住話頭,語氣里帶著幾分疏離,目光掃過她時沒半分暖意,“果郡王府的事,兒子自有處置,不勞皇額娘費心。”
太后嘴唇動了動,還想再說,殿門卻又被推開。年世蘭攜著曹琴默進來,身后乳母抱著溫宜,裙裾掃過青磚時沒半分聲響。“臣妾給皇上、太后請安。”年世蘭聲音不高不低,眼角余光卻早將皇帝鐵青的臉色、太后緊繃的嘴角瞧得真切。
溫宜被乳母放下,小步子挪到太后面前,怯生生喊了聲“皇祖母”。太后卻只淡淡“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時,連半分暖意都沒有——宜修的事像根刺扎在她心里,連帶年世蘭身邊的人,都瞧著礙眼。
皇帝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眉頭皺得更緊,當即對小廈子道:“把溫宜抱去偏殿,讓宮女們好生看著,別在這兒擾了太后和朕說話。”待乳母抱著孩子退下,他才轉向太后,語氣里添了幾分質問:“溫宜不過是個三歲孩童,皇額娘何必對她這般冷淡?”
太后避開他的目光,指尖撫弄著袖口暗紋,聲音沉了沉:“哀家只是身子乏了,沒精神逗孩子。倒是果郡王府那頭,孟家與哀家母族也算有些交情,浣碧懷著身孕本就金貴,孟靜嫻身為側福晉,怎么連這點看顧的本分都做不到?可不能讓孩子出了差錯。”
正說著,蘇培盛躬著身子快步進來,袍角帶風,臉色竟比殿內青磚還要白幾分,他湊到御案前,聲音發顫:“皇上,奴才剛從果郡王府得信,太醫查驗過了,侍妾浣碧是吃了甄貴人前些日子送去的八珍糕,才上吐下瀉的——那糕子里……摻了不少巴豆,險些傷了腹中胎氣啊!”
“甄嬛?”皇帝猛地拍案而起,龍椅扶手被他攥得咯吱作響,指節泛出青白,“好,好得很!”他眼神陰鷙如寒刀,掃過殿內眾人,“傳朕的話,把翠扶樓的甄氏給朕帶來!朕要親自問她,這心是怎么長的!”
不多時,甄嬛便被小太監引著進了勤政殿。她身上還穿著素色暗紋常服,發髻只簡單挽了個圓髻,簪著支銀質素簪,臉上滿是茫然,顯然還不知殿外已掀起風浪。直到抬頭望見皇帝那雙幾乎要噴出火的眼睛,她才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屈膝福身:“臣妾甄嬛,參見皇上。”
話音未落,便撞進皇帝冰冷刺骨的目光里——那目光里的怒意如寒潭,幾乎要將她溺斃,讓她瞬間遍體生寒,指尖微微發顫。
甄嬛的福身還未完全伏下,皇帝的怒喝已如驚雷般在殿內炸響:“甄氏!你可知罪?”
她猛地抬頭,眼中茫然更甚,卻強自按住心頭慌亂,聲音雖輕卻穩:“臣妾不知身犯何罪,竟惹皇上如此動怒?還請皇上明示。”
“不知?”皇帝冷笑一聲,指腹似要將那木頭捏碎,“果郡王府的浣碧懷著身孕,金貴得很,吃了你送去的八珍糕便上吐下瀉,險些一尸兩命!太醫從糕子里驗出了巴豆,你還敢說不知?”
甄嬛臉色霎時褪盡血色,踉蹌著后退半步,若非及時扶住身旁立柱,險些栽倒。她難以置信地搖頭,聲音帶著顫意:“不可能!臣妾送去的八珍糕,是小廚房當日新做的,臣妾特意囑咐了用最干凈的料,揀最細的粉,怎么會有巴豆?”她抬眼望向皇帝,眼中滿是急切與委屈,淚水已在眶中打轉,“皇上明鑒,臣妾與浣碧雖曾是主仆,卻情同姐妹,她腹中孩兒更是王爺的骨肉,臣妾怎會狠心害她?”
“情同姐妹?”年世蘭在一旁悠悠開口,語氣里蕩著冰,似要將甄嬛的辯解戳破,“甄貴人這話,怕是說給殿里的人聽,也說給皇上聽的吧?誰不知浣碧如今是果郡王的側福晉,懷了龍侄,往后在王府里也是有體面的人。你這做‘姐姐’的,看著她一步登天,心里就真的半點不芥蒂?”
曹琴默忙在一旁附和,語氣看似溫和勸和,實則句句往甄嬛身上引:“皇上,臣妾瞧甄貴人許是真不知情,此事或許有誤會。但浣碧確實是吃了八珍糕才出事的,還請皇上細細查問,也好還甄貴人一個清白,更要查清楚是誰在背后搗鬼,害了浣碧和腹中皇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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