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站在一旁,見祺貴人這副懵懂模樣,心底暗暗嘆氣——皇后早說過,祺貴人空有一張美艷的臉,腦子卻像塊榆木,如今看來,果然沒錯。
宜修臉上的笑意未減,眼底卻淬了冷:“前段時間,你在轎輦上遇見年世蘭,隔著簾子嘲笑她從貴妃降為答應,這話,本宮說的沒錯吧。”她頓了頓,看著祺貴人瞬間變了的臉色,繼續道,“本宮只提醒你這一次。”
“啊!”祺貴人這才如夢初醒,猛地站起身,慌得差點碰倒了茶盞,聲音都帶了顫,“嬪妾……嬪妾一時糊涂!皇后娘娘救命啊!年世蘭若記恨在心,定會報復我的!”
“你別怕。”宜修抬手,示意她坐下,語氣又軟了下來,“就算年世蘭真有那般歹毒心思,想把你做成人彘,本宮第一個不答應。”她話鋒一轉,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可你要記著,年世蘭比甄嬛跋扈百倍千倍,一向睚眥必報。她如今雖降了位分,卻仍得皇上憐惜。你若再像對富察貴人那樣,仗著一時得意就去招惹她,她憑著皇上的寵愛,要對你做些什么,不過是彈指間的事,連痕跡都不會留下。”
燭火在景仁宮的盤龍柱上投下晃動的暗影,宜修目光落在祺貴人泛著死灰的面頰上,語調平得像結了冰的湖面:“世人都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卻忘了這宮里的規矩要多添半句——先掂量自己有沒有‘犯’人的斤兩,再看清哪些人是你連衣角都碰不得的。”
她忽然停了動作,殿內的寂靜壓得人喘不過氣,唯有鎏金銅漏里的水珠滴答作響。“你可知武后當年如何處置蕭淑妃與王皇后?”宜修的聲音輕得像絮語,卻字字帶著冷毒,“不是白綾賜死,也不是毒酒一杯,而是生生剁了手腳,泡在烈酒里。那酒漬透了骨頭縫,疼得人喊不出聲,她給這法子取名叫‘骨醉’。”
祺貴人“咚”地一聲跪得更實,青磚的涼意透過裙擺滲上來,在深冬季節里額角的汗珠子卻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直到此刻她才驚覺,皇后哪里是在說陳年舊聞,分明是把呂后的“人彘”、武后的“骨醉”拆成了細無聲的警告——這后宮從沒有明刀明槍的報復,最狠的刀子都藏在笑意里,等你察覺時,早連性命帶骨頭都被嚼碎了。
“妾身……妾身愿為皇后娘娘肝腦涂地!”她慌得聲音都發顫,以為這樣的忠能換來半分垂憐。可宜修只是輕輕勾了勾唇角,笑意卻沒達眼底:“這樣的話,齊妃說過,安貴人也說過,聽得本宮耳朵都起了繭子。”她頓了頓,目光像冷刀子掃過祺貴人,“這宮里不缺會說話的人,缺的是能做事的人。你要讓本宮信你,得拿實實在在的東西來,而不是空口白牙的‘肝腦涂地’。”
祺貴人攥緊了袖擺,指甲幾乎嵌進肉里,喉間滾了滾才擠出一句:“嬪妾……遵旨。”
“好了。”宜修揮了揮寬大的寢衣袖子,繡著暗紋的流云在燭火下晃了晃,“跟你說這老些,本宮也乏了。”話音剛落,剪秋便上前一步,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絲威嚴:“祺貴人,請吧。”
祺貴人扶著冰涼的青磚,指尖幾乎要嵌進磚縫里,才勉強撐著身子起身。走出景仁宮朱門的那一刻,夜露的寒氣撲面而來——階前的女貞樹葉早被打濕,墨綠的葉片沉甸甸墜著水珠,連帶著殿內飄出的殘余冷意順著她的脊梁骨往上爬。她攏了攏半敞的衣襟,忽然清醒:今日從景仁宮走出來,撿回的從不是什么命,不過是皇后賞下的“活著的資格”。往后這后宮路,每一步都得踩著刀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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