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慶殿內,燭火昏昏,將端妃的影子拉得細長。她披著件洗得發白的素色披風,指尖捏著微涼的藥碗,聽吉祥低聲轉述肅喜被杖斃、年世蘭獲贊、皇后被訓斥的消息時,手腕猛地一顫——“咚”的一聲,藥碗重重磕在桌角,褐色藥汁濺出幾滴,落在素色桌布上,像暈開的墨漬,觸目驚心。
她偏過頭,掩著唇咳嗽了兩聲,胸腔里的癢意翻涌不休,咳得肩頭都在發顫。抬起臉時,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連唇瓣都沒了血色,唯有眼底,凝著一層化不開的失望,還摻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冷光。“本宮當初為了把肅喜送進翊坤宮,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銀兩打點?又費了多少心思,才讓他在年世蘭眼皮子底下站穩腳跟?”她聲音發啞,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里擠出來,“原是讓他尋個風大的夜里,在碎玉軒附近點那么一把小火——火不必大,只要能把‘妒火’的名頭扣在年世蘭頭上就夠了。”
端妃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披風上磨毛的邊緣,語氣里多了幾分隱秘的盤算:“年世蘭若真因‘焚宮妒殺’獲罪,皇上素來厭棄這等毒婦,定然不會輕饒。到那時,溫宜公主沒了……沒了曹琴默這個親額娘在宮里撐腰,一個小小年紀的孩子,在后宮里孤苦無依,何等可憐?”她說到“可憐”二字時,眼底掠過一絲極快的光亮,快得讓人抓不住,“本宮到時再讓甄嬛在皇上面前求一求,說愿意把孩子接來延慶殿親自撫養,既能全了皇上的慈父之心,也能給孩子一個安穩去處——總好過跟著旁人,在宮里看人臉色過日子。”
她又端起藥碗,卻沒喝,只是望著碗里沉底的藥渣,聲音軟了些,像是在替甄嬛惋惜:“至于甄嬛,她本就是受害者,皇上心疼她受了驚嚇,往后自然會多護著幾分,年世蘭也不敢再輕易找她麻煩。這本是……這本是對誰都好的事。”
話音未落,喉間的癢意再次襲來,端妃俯在案上劇烈咳嗽,單薄的脊背彎成了一張弓,素色絹帕被她攥成了一團幾乎要揉碎。等她緩過氣,臉色已添了幾分灰敗,眼底的失望幾乎要溢出來,語氣里滿是憤懣:“可甄嬛呢?竟連肅喜在翊坤宮的動靜都沒盯緊!反倒讓年世蘭那沒腦子的,先一步看出了肅喜的不對勁——人沒了,先前的籌謀全成了泡影,還讓皇上錯以為年世蘭‘明辨是非’,落了個‘賢良’的名聲!”
她放下藥碗,目光望向窗外飄落的雪花,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咬牙的意味:“溫宜那孩子……往后怕是又要在宮里,多受些旁人的委屈了。本宮這番心思,倒像是白費了。”話里說的是“委屈”,眼底卻藏著一絲未能得償所愿的怨懟,像極了精心編織的網,沒能困住想困的人,反倒空留一場徒勞。
吉祥垂手站在一旁,聲音輕得像殿內飄著的藥氣:“娘娘,莞嬪娘娘那邊剛打發人來,說想連夜過來,與您商議眼下的事……”
“讓她回去,本宮不愿見她!”端妃的聲音驟然響起,冷得似殿外凝結的冰棱,直接截斷了吉祥的話。她指尖抵著下唇,壓下喉間的癢意,眼底只剩一片寒涼:“你去回話,就說本宮舊疾復發,夜里畏寒怕風,實在見不得客。再替本宮帶句話——讓她好自為之,往后若無要緊事,不必再踏足延慶殿的門檻。”
她頓了頓,語氣里添了幾分決絕的疲憊:“她既保不住安插的人手,也看不清眼前的局勢,本宮若再與她牽扯下去,遲早要被她拖進萬劫不復的泥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