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軀》第十四章:頑石和砍價
灰黑色的“頑石”入手冰涼粗糙,砂礫般的觸感摩擦著指尖。陳墨掂了掂,分量倒是有些壓手,不像空心的石頭。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目光隨意地掃過攤位上其他破爛,仿佛只是隨手拿起一件不起眼的東西問問價。
打盹的老頭早已睜開眼,渾濁的眼珠子在陳墨臉上和他手中的“頑石”之間飛快地轉了兩圈。那眼神里沒有半分睡意,只有一種常年混跡底層練就的、如同禿鷲般的精明和警惕。
“石頭?”
老頭干癟的嘴唇咧開,露出一口被劣質煙草熏得焦黃的牙,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小伙子,眼力勁兒還得練練啊!這可不是什么石頭,正經的老玉!”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甲縫里滿是黑泥,虛點著陳墨手里的東西。
“瞧這沁色,瞧這包漿!正經的老坑料!埋地下沒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了!”
他唾沫星子飛濺,努力營造著一種“你撿到寶了但我不能明說”的神秘氛圍。
陳墨的龍瞳視野里,那塊“頑石”內部那點堅韌的青碧色光暈依舊微弱,被渾濁的灰黑死氣和那些細微的“鎖鏈”紋路重重包裹。老頭的話,在他耳中如同蒼蠅嗡嗡,只提取到一個核心信息——他知道這是玉,但顯然不知道這玉真正的底細。開價,絕不會低,但也絕不會高到離譜。
“哦?玉?”
陳墨眉梢微挑,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外地游客特有的半信半疑。他將那“頑石”對著并不明亮的巷子光線看了看,動作顯得有些笨拙,仿佛真在努力辨認。
“看著……怎么黑不溜秋的?還這么多裂紋,臟兮兮的。老板,你可別蒙我,我在老家河邊撿的鵝卵石都比這個水靈。”
他一邊說,一邊手指故意用力,在那粗糙的表面和一道明顯的裂紋上摩挲了一下,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這動作落在老頭眼里,就是十足的外行,不懂玉器嬌貴,上手就亂摸亂摳。
老頭眼中那點故弄玄虛的精光淡了點,換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果然是個啥也不懂的棒槌!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壓低,帶著點“掏心窩子”的架勢。
“咳咳!小伙子,這你就不懂了!老玉!講究的就是這個味兒!這叫土沁!這叫歲月感!這叫歷史的滄桑!”
“那些水靈光溜的,十有八九是玻璃做的!我這個,貨真價實的老東西!”
他頓了頓,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在陳墨面前晃了晃:“看你是個實誠人,又是頭一單開張,老頭子給你個實誠價!三千!拿走!”
“三千?”
陳墨像是被燙到一樣,差點把手里那“頑石”扔回攤位上,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驚愕和“你搶錢啊”的表情。
“就這么塊黑疙瘩?還裂了?老板,你這價也太離譜了吧?我一個月生活費才多少?”
他作勢就要把東西放下,嘴里還嘟囔著:“算了算了,我還是去前面看看那些瓷碗吧,看著好歹完整點……”
“哎哎哎!別急啊小伙子!”
老頭一看他要走,立刻急了。這塊“黑疙瘩”在他攤子上壓了快一年,問都沒人問,今天好不容易有個冤大頭(在他看來)感興趣,哪能輕易放跑?他趕緊伸手虛攔了一下,臉上擠出更多“真誠”的褶子。
“買賣嘛,講究個討價還價!你覺得多少合適?你開個價!老頭子看你挺投緣!”
陳墨放下東西的動作頓住了,但手還沒離開那“頑石”。他皺著眉,又拿起那東西,翻來覆去地看,嘴里念念有詞:“這……看著真不像值錢的……臟兮兮的,還扎手……頂多……頂多當個壓咸菜缸的石頭?或者……墊桌腳?”
他像是在自自語,又像是在跟老頭商量,語氣里充滿了不確定和嫌棄。
老頭嘴角抽搐了一下。壓咸菜缸?墊桌腳?這小子是真不懂還是裝傻砍價?他強忍著罵人的沖動,耐著性子:“小伙子,話不能這么說!這可是玉!正經古玉!有年份的!這樣,老頭子再讓一步,兩千八!不能再少了!再少我連本錢都收不回來!”
“兩千八?”
陳墨搖搖頭,把“頑石”輕輕放回那堆舊書上,動作帶著點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壞了這“值錢”的古玉,但語氣卻斬釘截鐵,“太貴了。老板,你看這裂紋,說不定哪天就碎了。這顏色,黑黢黢的,送人都嫌寒磣。”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目光已經轉向旁邊攤位上一個缺口的青花瓷碗,似乎真的被吸引了。
“我看那個碗還不錯……”
眼看煮熟的鴨子真的要飛,老頭心里那叫一個抓心撓肝!他飛快地在心里盤算:這破玩意收來就花了五十塊,壓了一年占地方,能賣多少是多少!這小子看著傻乎乎的,但砍價還挺狠!
“一千五!”
老頭猛地一咬牙,像是被割了肉,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攤位的破木板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引得旁邊攤位的人都側目看來!
“小伙子!一口價!一千五!你拿走!就當交個朋友!老頭子我今天開張圖個吉利!”
他喘著粗氣,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陳墨,帶著點豁出去的架勢。這是他心理預期的“肉價”了,再低,他寧愿繼續壓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