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院子里那棵老槐樹的葉子落了大半，陽光透過光禿的枝椏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陳凡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手里拿著的不是報表，也不是技術圖紙，而是一封來自南方的信。

信是趙衛國的一個遠房表親寄來的，那人早些年在南方闖蕩，如今在深圳那邊扎下了根。信里用激動得幾乎有些語無倫次的筆觸，描述著那個邊陲小鎮如何在短短幾年內以驚人的速度拔地而起，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地。“這里遍地是機會！”他在信里寫道，“陳老板，以您的眼光和能力，要是能過來看看，肯定能找到更大的舞臺！這里政策活，路子寬，跟咱們這邊完全不是一個氣象！”

信紙在手里窸窣作響，陳凡的目光卻早已穿透了紙張，飄向了那個只在報紙和廣播里聽說過的、充滿傳奇色彩的地方。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了幾下，一種久違的、混合著興奮與挑戰的情緒，悄然漫上心頭。

“看什么呢？這么入神。”冉秋葉端著一盤洗好的蘋果走過來，放在他旁邊的茶幾上，順勢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信紙。

陳凡把信遞給她，語氣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平靜：“你看看，衛國他表弟從深圳寄來的。”

冉秋葉接過信，仔細看了起來。隨著閱讀，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看完后，她放下信紙，看向陳凡：“這寫的……也太夸張了吧？真有那么神？”

“空穴不來風。”陳凡拿起一個蘋果，摩挲著光滑的果皮，“報紙上不也一直在說嘛，‘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那邊是特區，是試驗田，很多咱們這兒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邊可能已經干得熱火朝天了。”

“你的意思是……”冉秋葉在他旁邊的凳子上坐下，眼神里帶著探詢，“心動了？”

陳凡咬了一口蘋果，清脆有聲。他咀嚼著，組織著語，沒有立刻回答。陽臺外，曉峰正在鼓搗他那輛新買的二手自行車，鏈條嘩啦啦響；曉琳在屋里練琴，斷斷續續的音符飄出來，算不上動聽，卻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分量：“秋葉，你看咱們‘啟明’現在，算是穩當了吧？”

“嗯，穩壓器賣得不錯，紅旗縣的技術服務中心也建起來了，后續培訓也跟上了。周師傅把控質量，大劉帶著人搞研發，衛國跑業務，張姐管著錢……各部門都有人頂著，確實比前兩年你事必躬親的時候順暢多了。”冉秋葉客觀地評價道。

“是啊，框架搭起來了，規矩立下了，就算我不在，公司照常運轉幾個月估計也沒啥大問題。”陳凡的目光再次投向遠方，“可正因為這樣，我心里反而有點……不得勁。”

“不得勁？”冉秋葉疑惑地看著他，“好不容易輕松點了，你還不習慣了？”

“不是不習慣清閑。”陳凡搖搖頭，尋找著準確的表達，“是覺得……好像摸到天花板了。在咱們這地界，‘啟明’現在算是不錯了，可放眼全國呢？尤其是跟信里說的那種地方比，咱們這點成績，恐怕連個小水花都算不上。”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熱切：“秋葉，你還記得咱們之前聊過的嗎？時代的列車開得飛快。我現在有種感覺，咱們‘啟明’現在頂多是站在月臺上，看著車子過去，聽著汽笛響。而有些人，已經跳上車，甚至坐在駕駛室里了。南方，可能就是那列開得最快的車。”

冉秋葉沉默著，她理解丈夫骨子里那份不甘平庸的勁兒。當初從技術員到工程師，再到毅然辭職創辦“啟明”，他每一步都走在別人前面。現在公司穩定了，他又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那邊……人生地不熟的。”她終究還是有些顧慮，“咱們在這邊好不容易攢下這點家底，有了這些人脈。跑去那邊，一切從頭開始？風險是不是太大了點？而且孩子們都在上學，曉峰馬上就要考大學了……”

“我知道。”陳凡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溫暖而略帶薄繭，那是常年拿粉筆留下的痕跡，“我沒說現在就全家搬過去。我的意思是，我得親自去看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去看看那邊到底是怎么個情況，是不是真的像信里說的那樣，黃金鋪地。如果機會真的好……”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堅定：“哪怕先過去設個辦事處，了解了解市場，接點那邊的訂單，或者看看有沒有什么新技術、新項目可以合作的，都行。咱們‘啟明’不能只滿足于在咱們這一畝三分地里稱王稱霸，得把眼光放長遠。未來，肯定是全國市場，甚至……是全球市場。”

“全球市場？”冉秋葉被這個詞震了一下，隨即失笑，“你心可真大。”

“心不大，怎么吃得下肥肉？”陳凡也笑了，帶著點豪氣，“咱們的穩壓器質量不比進口的差，價格還有優勢。憑什么只能窩在本地賣？南方那邊靠近香港，信息靈通，出口也方便。這是個機會，秋葉，一個能讓‘啟明’真正脫胎換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