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天,天兒挺好,瓦藍瓦藍的。陳凡開著那輛二手上海轎車,拉著冉秋葉和仨孩子,說是去城西新開的公園轉轉。曉峰和曉琳在后座嘰嘰喳喳,小曉玥在兒童座椅里咿咿呀呀。
車子開著開著,不知怎么就拐進了那條熟悉的胡同。路窄,車得慢悠悠地挪。陳凡握著方向盤,目光掃過兩旁斑駁的墻壁和低矮的屋檐,沒說話。
冉秋葉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陳凡,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她明白他不是迷路。
“爸爸,這是哪兒啊?好舊哦。”曉琳扒著車窗,看著外面晾曬的破舊被褥和堆在墻根的雜物,小鼻子皺了皺。
曉峰也湊過來看:“比咱們家差遠啦!”
陳凡把車停在離那扇熟悉院門還有段距離的地方,熄了火。他指著那扇漆皮剝落、露出里面朽木的大門,語氣平靜地對孩子們說:“看那兒。那兒…就是爸爸和媽媽以前住的地方。”
“啊?就這兒?”曉峰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這么小?這么破?爸爸你騙人!”在他心里,厲害的爸爸怎么可能住在這么憋屈的地方。
曉琳更是直接把心里話喊了出來:“這里好像老鼠洞哦!我才不要住這里!”
童無忌,卻像一把鑰匙,咔嗒一聲,打開了陳凡記憶的閘門。那些刻意被塵封的、帶著霉味和壓抑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寒冬里刺骨的冷風從窗戶縫往里鉆,啃著拉嗓子的窩窩頭,算計著最后一點棒子面能吃幾天;秦淮茹那看似柔弱實則算計的眼神,易中海道貌岸然的“調解”,許大茂陰陽怪氣的嘲諷,傻柱混不吝的拳頭……還有冉秋葉因為家庭成分問題而不得不低垂的眉眼,和自己因為沒錢沒勢而必須隱忍的憋屈……
那些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小心翼翼、看人臉色的日子,那些被“鄰里和睦”、“互相幫助”的道德大棒壓得喘不過氣的瞬間,此刻隔著幾年的光陰回望,依然帶著清晰的、冰冷的質感。
冉秋葉也默默地看著那扇門,眼神有些恍惚,手下意識地握緊了。那些年被指指點點的委屈,被各種借口“借”走卻從不見還的糧食和物品,深夜里因為前途渺茫而無聲流下的眼淚……仿佛都還殘留在這條胡同的空氣里。
陳凡深吸了一口氣,胡同里混雜著煤灰、腐朽木頭和公共廁所的味道,與他現在家里窗明幾凈、帶著飯菜香和孩子們歡笑的氣息,形成了最殘酷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