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枯黃的梧桐葉片打著旋兒落了一地,腳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脆響。陳凡因為要查閱一批軋鋼廠舊設備的技術檔案,這些檔案一部分還存放在廠里的舊資料室,不得不回去一趟。他把那輛二手上海牌轎車停在離廠區不遠的路邊鎖好,準備步行過去。
不知怎么,走著走著,腳步就不自覺地偏離了主路,拐進了那條熟悉的、狹窄的胡同。胡同似乎比他記憶里更加破敗擁擠,墻壁上的斑駁和污漬更深了,低矮的屋檐下掛著蛛網,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混合了煤灰、腐朽木頭和公共廁所的陳舊氣味。
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放得更慢,近乎一種遲疑的徘徊。目光掃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門楣窗欞,最終,定格在那扇漆皮剝落得更加厲害、甚至露出了里面朽木本色的四合院大門上。院門虛掩著,留著一道縫隙。
他停下腳步,沒有立刻離開,也沒有推門進去的打算。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門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門縫里,清晰地傳來一陣陣孩子的哭鬧聲,尖銳而持久,緊接著是一個女人嘶啞又充滿不耐的呵斥:
“哭!哭!就知道哭!再哭晚上別吃飯了!討債鬼托生的玩意兒!”
是秦淮茹的聲音。陳凡分辨得出,只是這聲音比他記憶中更加蒼老、尖厲,充滿了被生活磋磨后的戾氣和疲憊,早已沒了當年那份刻意偽裝的柔婉。
他微微側身,目光透過門縫往里瞥去。
院子里比他離開時更加雜亂不堪,幾乎無處下腳。以前易中海住的那間正屋,窗戶用幾塊破木板歪歪扭扭地釘死了,門口堆著些爛磚頭和不知名的垃圾,透著一種徹底被遺棄的荒涼。賈家屋門口,一根歪斜的鐵絲上晾著幾件顏色灰暗、打滿補丁的衣物,在蕭瑟的秋風里無力地晃蕩著,像掛著幾面失敗的旗幟。傻柱那屋門口,依舊停著他那輛除了鈴不響哪都響的破自行車,車把上掛著一個看不出原色、油漬麻花的布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