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冠冕堂皇,一句“沒死”,就足夠讓他明白自己仍是皇權之下的第一人。
魏忠賢再抬起頭時,神情已與方才不同。
他看見了崇禎的權謀,也看見了那份比先帝更深的可怖。
可這并不重要。
只要他能全心全意侍立龍側,他就會被信任。
被信任,他依舊是那個權傾天下的九千歲。
寢殿的燭火搖曳,崇禎依舊坐在那張雕花椅上。
靜靜看著魏忠賢退下,直到身影消失在門外,他才輕輕吐出一口氣。
第一步,算是成了。
大明的病根,從來不是某一人,而是這兩百年來積壓的腐爛。
黨爭、朋比、結派、相互傾軋,人人都說為國,個個都在掘坑。
朝中議事,不顧大明死活,只看出于何黨何派。
你主張我就反對,無論對錯。
你推薦我就羅織罪名,管他是孫承宗還是李承宗,只要對黨爭有利就絕不松口。
你主張支援前線,我就能從祖制里摳出祖宗不許的理由反對。
大明就在這種內耗中逐漸走向了滅亡。
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滅何黨,而是借閹黨之手重掌軍權。
最適合指揮錦衣衛的是李若璉,可惜現在他還沒出仕。
方正化這人夠狠、夠穩,更重要的是他夠忠。
他要的就是這種人。
從魏忠賢進殿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節奏就被他牢牢掌控。
不打壓,不拉攏,不賞賜,讓對方猜,讓對方怕。
恐懼比恩寵更能制造忠誠。
這就是人性。
活著的希望,比任何嘉獎都來得香甜。
憑著這份心理,他順勢拔掉了閹黨之爪,田爾耕與許顯純。
同時一紙詔令,調曹文詔入京。
曹文詔,一個真正的戰場野獸。
孫承宗、熊廷弼、袁崇煥都用過他。
努爾哈赤、皇太極、阿敏都被他打到懷疑人生。
他征西、平賊、誅叛軍,留下的戰場只剩尸山。
叛軍聞其名色變,流傳最廣的一句話便是,“軍中有一曹,西賊心膽搖。”
崇禎要他,不是為了遼東,而是為了京師。
他需要有人來整頓天子親軍,二十六衛。
那些所謂的御林鐵衛早已廢弛,吃空餉,軍紀全無。
這支軍隊若不整治,他連城門都守不住。
曹文詔,就是他的刀。
掌控二十六衛后,便該是三大營。
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名義上是京營,實際上各自為政,早已經被滲透成篩子。
若能合為一體,皇權之握便不再虛懸。
至于白桿兵、秦良玉,那是后手,不能動。
川蜀太遠,調動即泄密,更會重啟南方的動蕩。
他知道,明朝真正的敗因之一是奢崇明與安邦彥的叛亂。
那一場亂,燒了整整二十年,波及四省,尸橫百萬。
若再動秦良玉,西南便會再一次化為修羅場。
所以,他只能走另一條路。
崇禎轉向門外,“傳旨,去山西代縣,召孫傳庭入京。”
孫承宗、曹文詔、孫傳庭。這些名字,能真正撐起一個王朝的血性。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