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在必死的邊緣嗅到生機,什么理智、權謀都會讓位于求生的本能。
如果皇爺只是敲打一番就讓自己離開,那一定是皇爺只想穩住自己。
但皇爺交代差事給自己,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這是信號。
能使喚,就代表還有價值,還不會讓自己死。
魏忠賢悟透這一點,連連叩首稱是。
“錦衣衛如今誰在領?”
“回皇爺,是田爾耕。”
崇禎略一蹙眉,“田爾耕?如此名號,不祥,罷了,改由方正化接掌。”
魏忠賢一怔。僅因名諱?朝中未有此先例。
然而他不敢辯,只得磕頭應旨。
魏忠賢麾下五虎五彪,文武俱全,威震朝堂。
五虎指的是文臣,太常寺卿倪文煥、原兵部尚書田吉、工部尚書吳淳夫、兵部尚書崔呈秀、副都御史李燮龍。
五彪指的是武官,左都督兼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都督同知崔應元、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許顯純、錦衣衛僉事楊寰、右都督孫云鶴。
如果是剛來之時,他絕不會輕易答應,但現在,相比皇爺的信任,一個田爾耕無關緊要。
“皇爺英明。”
崇禎微微頷首,指了指自己的腿。
魏忠賢匍匐上前,替他輕輕捶著。
能近身,是信任;而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崇禎隨手撫過案上的折子,“這些奏章若不處理,官又要群起而攻。若是皇兄在,你覺得他會如何處置?”
魏忠賢掃了一眼,知道五人墓碑記已經爆發,虐殺楊漣、左光斗等人的真相已經捂不住了。
“奴婢不敢妄度圣心。”
“那就讓皇兄裁決吧。
楊漣、左光斗案,既是許顯純審理的,那就由他親自去問問皇兄的意思吧。”
五彪在三兩語間已去其二。
魏忠賢非但不驚,反而暗松一口氣。
許顯純審楊、左案,本就血腥滔天,如今推出他頂罪,既能平官,又能護天啟的名聲。
更重要的是,這是皇爺在救他。
如若讓此案繼續發酵,則必會牽出他魏忠賢。
“皇爺圣明。”他再次叩頭。
“遼東戰事如何?”
“自寧錦大捷后,建奴退守,偶有游騎擾邊。”
“領軍何人?”
“兵部侍郎高第。”
崇禎眉目一沉。
高第乃庸才,自從接掌遼東后便棄地自保。
致使孫承宗打造的關寧防線、袁崇煥力戰寧遠辛苦奪回的遼東之地,拱手又送還給皇太極。
大明的覆滅,這個狗東西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崇禎冷聲道:“高第無將略,急召回京另有他用。命孫承宗復任兵部侍郎即刻回京。”
殿中氣氛陡變。
魏忠賢面色微僵,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孫承宗的罷官,正是他一手促成,若那老兒重回朝堂必會對自己不利。
他遲疑片刻,試探著低聲勸道:“皇爺……孫承宗乃東林之人,若令其復掌兵權,恐……”
崇禎抬眼掃了他一眼,“你不是還沒死呢么?”
魏忠賢心頭一震。
世間能說進人心坎里的話語絕不是什么高談闊論,往往是一句話一個動作就已足以。
皇爺到現在,從未給過他承諾,也無一句招攬和賞賜。
可這寥寥幾個字,卻讓他徹底再無顧忌。
他是被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