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裴晏清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地窖中回蕩,帶著說不盡的蒼涼與嘲弄。
“我的世子妃,果然聰慧得令人心驚。”
他承認了。
他就是那個傳聞中早已夭折的皇子,裴子淵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云照震驚得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與裴晏清相交莫逆,也只知其身世有異,卻萬萬沒想到,竟是如此驚天的秘密!
沈青凰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所以。”她接道,“你根本不想趟這渾水,更不想坐上那把龍椅。你布下此局,不是為了扳倒太子,而是想借太子的手,讓這個‘遺失的皇子’,徹底‘死’一次,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裴晏清眼中閃過一絲贊賞,隨即化為一片深沉的疲憊,“那把椅子太臟,坐上去的人,沒一個能得善終。與其成為籠中困獸,不如做個逍遙的孤魂野鬼。”
他看著沈青凰,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現在,你還愿意陪我唱這出戲嗎?世子妃。這盤棋,你若入局,便再無退路。贏了,你我各取所需;輸了,便是萬劫不復。”
沈青凰迎上他的目光,那雙清冷的鳳眸中,沒有半分猶豫與退縮,反而燃起了一簇名為野心的火焰。
“為何不唱?”她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睥睨一切的傲然,“世子殿下的目標是自由,而我的目標,是讓所有欠我的人,血債血償。我們的路,恰好順路。至于萬劫不復……我本就是從地獄爬回來的,再回去一次,又有何妨?”
裴晏清怔住了。
他看著眼前女子眼中那與他如出一轍的瘋狂與決絕,第一次,感覺到了靈魂深處的共鳴。
他們,是同類。
“好。”他只說了一個字,卻重逾千斤,“那這第一步,便從這枚玉佩開始。”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溫潤的白玉佩,遞了過去。那玉佩上雕著栩栩如生的龍紋,一個古樸的“淵”字,在燈火下流轉著淡淡的光華,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皇家貴氣。
“讓錢勇,把這塊玉佩的拓印,‘不經意間’送到太子手上。告訴他,玉佩真品,藏于城外西山的一座廢棄道觀中。”裴晏清的聲音冷酷而精準,“太子生性多疑,見了拓印,必會派人查探。屆時……云照。”
“在!”云照立刻收斂心神,神情肅然。
“安排一場大火,再備一具與我身形相似的焦尸。”裴晏清淡淡吩咐,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務必讓太子的人‘發現’,那位‘遺失的皇子’,在即將被找到的前一刻,意外葬身火海,尸骨無存,只留下一塊燒得殘破的玉佩。”
“一石三鳥。”沈青凰接口道,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既讓‘遺失皇子’從此消失,斷了太子的心病,又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折損人手。最重要的是,國公府,也可因此徹底洗清嫌疑。”
“正是。”裴晏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剩下的,就看世子妃如何收場了。”
沈青凰接過那枚沉甸甸的玉佩,指尖冰涼。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與裴晏清,便被綁在了一架名為“命運”的戰車上,不死不休。
“世子殿下,拭目以待便是。”
……
半月后,京城風向大變。
西山損兵折將,卻只找到一具無法辨認的焦尸和半塊燒焦的玉佩,最終只能不了了之。
而那場大火,也被定性為意外失火。
朝堂之上,刑部尚書王正呈上密奏,指出彈劾國公府一案中,諸多證據皆有偽造之嫌,矛頭隱晦地指向了東宮。
昭明帝順水推舟,以“查無實據,誣告宗親”為由,申飭了御史張霖和兵部侍郎王崇,罰俸一年,閉門思過。
國公府私通北疆的謠,不攻自破。
被查封的“錦繡閣”和“南風茶莊”重新開業,被凍結的銀票也悉數解封。
一場足以顛覆國公府的危機,就此消弭于無形。
然而,風平浪靜下,新的暗流卻已開始洶涌。
……
國公府,榮安堂。
堂內燃著上好的安息香,周氏靠在軟榻上,臉色依舊蒼白,精神卻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沈青凰正坐在一旁,耐心地教著裴策認穴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