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公公正是御前得臉的人物,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裴策一番,撫掌贊道:“了不得,了不得!這么小的年紀,便能將《論語》背誦得如此純熟,可見平日里是下了苦功的。世子爺教導有方,世子妃教養得體,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這句“必成大-器”,由御前太監之口說出,分量何其之重!
沈青凰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福身行禮:“多謝李公公夸獎。策兒能有今日,皆賴祖母慈愛,夫君教導有方。說到底,是國公府世代忠良的家風,浸潤了孩子的心性,這才讓他小小年紀,便知向學上進。我這個做母親的,不過是盡了些本分罷了。”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她既沒有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顯得貪功冒進;也沒有過分謙虛,顯得虛偽。
而是將裴策的聰慧,巧妙地與“裴晏清的教導”和“國公府的家風”聯系在了一起。
這不僅是為裴策贏得了贊譽,更是無形中抬高了病中的裴晏清,鞏固了國公府清流世家的聲望,也讓裴策這個繼子的地位,在眾人心中,變得愈發穩固,再無人敢小覷。
李公公聽得連連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一場小小的才藝展示,高下立判。
沈玉姝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淪為笑柄;而沈青凰,卻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為自己,為繼子,為整個國公府,贏得了滿堂彩。
其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縝密,讓在場的不少人,都暗暗心驚。
壽宴過半,裴晏清忽然一陣猛烈的咳嗽,臉色也變得愈發蒼白。
“夫君!”沈青凰立刻上前扶住他,眼中適時地流露出擔憂之色。
裴晏清對她微微搖頭,對周氏道:“母親,兒子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周氏連忙道:“快去吧,讓府醫好好看看。”
沈青凰親自將裴晏清送回了清暉園的書房,又囑咐下人去煎藥,做足了賢妻的姿態,這才對擔憂的賓客們解釋了幾句,重新回到宴席上。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尋了個由頭,悄然離席,再次來到了清暉園。
推開書房的門,哪里還有半分病弱之態。
裴晏清正坐在燈下,神色冷峻,手中拿著一張薄薄的紙條,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寒光閃爍。
他身上那股病氣早已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執掌生殺大權的“江主”才有的,那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都走了?”他頭也不抬地問道。
“還在前院。”沈青凰走到他對面坐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紙條上,“是什么?”
裴晏清沒有說話,只是將紙條推了過去。
沈青凰垂眸看去,只見上面是臨江月特有的密文,記錄著一段令人觸目驚心的情報。
陸寒琛,密信聯絡邊境云州守將趙祈。信中許諾,若趙祈日后助他行事,他可保趙祈一營兵馬三個月的糧草供應。約定暗號,以‘風起’為號,待時機成熟,便‘云涌’響應。
私通邊將,私調糧草!
這已不是簡單的結黨營私,這是在豢養私兵,意圖謀逆!
沈青凰的指尖微微發冷。
她知道陸寒琛野心勃勃,卻沒想到,他竟瘋狂到了這個地步!
前世,他能登上武安侯之位,怕是也少不了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她抬起頭,對上了裴晏清看過來的目光。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一個眼神交匯,瞬間便已達成了共識。
這封信,是陸寒琛的催命符!
“趙祈是兵部尚書王大人的門生,素來與王大人不睦,嫌他擋了自己的路。”裴晏清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血腥氣,“你說,王大人若是‘撿到’這封信,會作何感想?”
“他會親手把這把刀,遞到陛下的面前。”沈青凰接口道,聲音同樣冰冷,“一個窺探宗室的罪名,已讓他焦頭爛額。再加上一個私通邊將、意圖不軌,陸寒琛這次,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裴晏清唇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光脫層皮怎么夠?我要讓他……萬劫不復。”
他敲了敲桌子,門外立刻閃進一道黑影,單膝跪地:“江主。”
“把這封信的原件,‘不小心’掉在兵部尚書回府的路上。”裴晏清淡淡吩咐。
“是。”黑影領命,瞬間消失。
沈青凰看著他,忽然道:“他既然敢許諾糧草,就說明已經有了門路。光有信,不足以將他徹底釘死。若是能找到他輸送糧草的證據,人證物證俱在,他才再無翻身可能。”
“哦?”裴晏清挑眉,興味地看著她,“你有什么想法?”
“京郊有三大糧倉,分別由戶部、兵部和內務府掌管。陸寒琛的手,還伸不了那么長。所以他的糧草,只可能從民間采買,再分批運往云州。”沈青凰的思路清晰無比,“只要查清近期京中所有大宗糧草的交易往來,順藤摸瓜,總能找到他的尾巴。”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戾:“與其等他把糧草運出去,不如……我們幫他一把,在他運送的路上,給他備一份‘大禮’。”
裴晏清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查到糧草,再以山匪劫掠的名義,將糧草付之一炬,甚至栽贓到陸寒琛的政敵頭上。屆時,陸寒琛不僅失了糧草,無法兌現對趙祈的承諾,還會與人結下死仇,陷入更深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