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劉承他們,就是來試探的魚?”沈青凰瞬間明白了。
“是魚,也是餌。”裴晏清的眸光冷了下來,“他們想借此機會,逼我交出臨江月。而我……也想借他們的手,看看這朝堂之上,到底誰是人,誰是鬼。”
“這盤棋,你早就布好了。”沈青凰看著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病弱的世子,比她想象中,還要可怕百倍。他不僅是在應對危機,更是在……主動掀起一場風暴!
“棋盤是早就有了,只是缺一個……能與我對弈的執棋人。”裴晏清的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現在,我找到了。”
這話語中的信任與托付,重如千鈞。
沈青凰沉默了。
她前世求了一輩子的真心與信賴,最后換來的是背叛與慘死。
這一世,她本已心如死灰,不再奢求,可這個男人,卻將他最深的秘密,最重的性命,全都坦然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知道了。”
許久,她才緩緩吐出這四個字。
沒有承諾,沒有誓,卻比任何話語都更有力量。
她抬起手,將桌上那盞跳動不休的燭火,輕輕撥正。
火苗瞬間穩定下來,光芒大盛,將滿室的陰霾都驅散了幾分。
“張勛還在前廳等著,我去會會他。”沈青凰的語氣平靜無波,仿佛接下來要去見的,不是什么鐵面閻羅,而是一個尋常的訪客。
“賬本……”裴晏清提醒道。
沈青凰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冰冷的笑意。
“自然是給‘干凈’的那一本。”
她頓了頓,鳳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寒光,補充道。
“不過,在送過去之前,總要讓它……不小心‘弄臟’一點,才顯得真實,不是嗎?”
沈青凰的指尖,在微涼的紫檀木桌面上輕輕一點,那抹冰冷的笑意便如漣漪般漾開,卻未達眼底。
“來人。”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門外。
候著的白芷立刻推門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取些點心碎屑,再備一盞涼透的殘茶來。”
白芷一怔,雖不明所以,卻未多問,躬身應是,很快便端著一個托盤返回。
托盤上,正是幾塊被捏碎的桂花糕,和一盞喝剩的冷茶。
沈青凰走到那本已經謄抄得天衣無縫的“干凈”賬本前,纖纖玉指拈起幾粒糕點碎屑,隨意地灑在賬冊的封皮和縫隙里。
隨即,她端起茶盞,手腕微傾,幾滴殘茶便恰到好處地濺落在賬冊一角,暈開一團淺褐色的水漬。
做完這一切,她仿佛只是拂去一件衣裳上的灰塵,神情淡然地對白芷道:“把這些處理掉,就說是我方才看賬時,不小心弄臟的。”
白芷看著那本瞬間變得“不完美”的賬冊,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困惑,隨即豁然開朗,對自家小姐的心思縝密,不由得愈發敬佩。
一本太過干凈完美的賬冊,在剛剛經歷過抄家奪權、亂作一團的國公府里,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
而這點心碎屑和茶漬,恰恰證明了這本賬冊是被倉促間尋出、連夜翻閱過的,充滿了人間煙火的真實感。
“是,小姐。”白芷領命,迅速收拾妥當。
沈青凰理了理衣襟,那身素雅的衣裙襯得她面容愈發清冷。
她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闔目養神的裴晏清,沒有多,轉身便朝著前廳走去。
前廳之內,燈火通明。
都察院左都御史張勛,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手邊的茶早已涼透,他卻一口未動。
這位在朝堂上以鐵面無私、油鹽不進著稱的“鐵面閻羅”,此刻神情肅穆,眼神如鷹隼般銳利,審視著緩步而入的沈青凰。
“讓張大人久等了。”沈青凰微微屈膝,行了個標準的福身禮,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緊張,“府中遭逢變故,人手雜亂,好不容易才從二房、三房爭搶的舊物中,將將尋到這幾年的總賬,還請大人過目。”
她將那本帶著“瑕疵”的賬冊,親手遞了過去。
張勛的目光在賬冊封皮那塊不甚起眼的茶漬上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異色。
他接過賬冊,并未立刻翻閱,而是沉聲問道:“世子妃可知,偽造賬目,欺瞞上聽,是何罪過?”
這聲問話,帶著審判官般的威壓,足以讓尋常女子嚇得花容失色。
沈青凰卻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她抬起頭,直視著張勛那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語氣坦然:“青凰一介婦人,不懂朝堂法度。只知道,國公府世代忠良,夫君更是為國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如今他重病在榻,生死未卜,卻還要蒙受此等不白之冤。青凰能做的,便是將這府中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呈給大人,呈給陛下,以證清白。”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