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的瞳孔,在那一瞬間,猛地一縮。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她明明說著最驚心動魄的猜測,臉上卻依舊是那副風輕云淡的表情,仿佛只是在談論天氣。
他沉默了。
“世子是把我當三歲孩童哄騙么?”沈青凰見他不語,嘴角的弧度帶上了一絲譏誚,“還是覺得,我這個世子妃,蠢鈍如豬,連這點蹊蹺都看不出來?”
她說著,竟不等裴晏清回答,突然伸出手,徑直朝著他受傷的手臂探去!
“你做什么!”裴晏清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想要躲閃。
但沈青凰的動作更快,也更不容拒絕。
她的手指纖細卻有力,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便要去解那層層纏繞的紗布。
“別動!”裴晏清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急切與命令的意味。
這傷口,絕不能讓她看見!
然而,沈青凰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執拗與銳利,竟讓他一瞬間失了神。
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紗布已被她利落地解開。
當最后一層紗布被揭開,暴露在空氣中的,根本不是什么磕碰的傷口!
那是一道深可見骨的狹長劃傷,傷口邊緣的皮肉已經發黑,一縷縷詭異的黑線正順著血管,向上緩慢地蔓延,觸目驚心!
“這不是磕傷。”
沈青凰的聲音冷得像冰,她抬起頭,清冷的鳳眸死死地鎖住裴晏清那張再也無法維持平靜的臉。
“是箭傷。”
她伸出手指,在那發黑的傷口旁輕輕一點,隨即放在鼻尖輕嗅,眼底的寒意更甚。
“而且,箭上有毒。是西域傳來的‘烏頭草’之毒,毒性猛烈,若不及時清除,三個時辰內,便會毒發攻心,神仙難救。”
裴晏清徹底怔住了。
他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掩飾,在這個女人面前,被撕得粉碎,不堪一擊。
她不僅看出了是箭傷,甚至……連他中的是什么毒,都一語道破。
這個沈青凰,究竟還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看著她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亮眼眸,裴晏清第一次,生出一種完全脫離掌控的挫敗感,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詭異的悸動。
夜色沉沉,燭火在裴晏清蒼白的臉上投下搖曳的光影,將他眼底的震駭映照得無所遁形。
他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算計,都在沈青凰那雙清冷如秋水的鳳眸下,被一層層剝開,露出了最狼狽的內核。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
然而,沈青凰并沒有給他太多震驚的時間。
她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診斷出一種絕命劇毒,不過是確認了今日天氣晴雨般尋常。
她只是收回手,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把外衣脫了。”
這命令式的口吻,不帶一絲商量的余地。
裴晏清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感到如此的……無力。
他試圖維持最后的體面,聲音沙啞:“世子妃想做什么?”
沈青凰抬眸,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譏誚:“做什么?自然是救你。還是說,世子更喜歡三個時辰后,變成一具口鼻流著黑血的尸體,好讓我這個新婚世子妃,風風光光地為你守寡?”
“你……”裴晏清被她這番刻薄的話噎得心口一滯,隨即卻又被她話里的篤定所攝。
她憑什么這么自信能救他?
連隨行的臨江月秘醫都說此毒棘手,需立刻回秘密據點,用數種珍稀藥材以金針渡穴之法方能逼出。
不等他再問,沈青凰已經失去了耐心。
她徑直走到一旁的柜子前,拉開暗格,從里面取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紫檀木匣子。
這匣子是她嫁妝里最不起眼的一件,卻藏著她前世賴以安身立命的根本。
匣子打開,里面并非什么珠寶首飾,而是一整套長短不一、細如牛毛的金針,在燭光下閃爍著森然的冷芒。
裴晏清的瞳孔再次收縮。
金針……對,她會醫術,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加厲害。
沈青凰沒理會他的驚愕,取出一根最長的金針在燭火上燎烤消毒,頭也不抬地重復了一遍,語氣卻比方才更冷了幾分:“脫衣服。我的耐心有限,毒素可不會等你。”
那是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竟讓身為臨江月之主的裴晏清,一時間說不出半個“不”字。
他看著她冷靜而專注的側臉,那雙平日里波瀾不驚的鳳眸此刻銳利如刀,竟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深閨貴女,而是一位執掌生殺的醫道宗師。
最終,他敗下陣來,默默地解開了寢衣的系帶,露出清瘦卻線條分明的胸膛。
沈青凰端著燭臺走近,借著光亮仔細查看他傷口處毒素蔓延的經絡。
她的指尖冰涼,輕輕點在他手臂的幾處穴位上,每一次觸碰,都讓裴晏清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
“放松。”她淡淡地命令道,“不想經脈寸斷的話,就別亂動。”
裴晏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毒素已經開始侵蝕他的五感,一陣陣的麻痹和刺痛交替傳來,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
就在這時,一道微涼的刺痛從他肩井穴傳來。
沈青凰出手了。
她的動作快得只剩殘影,指間的金針仿佛有了生命,精準無比地刺入他周身的大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