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的眼睫微微一顫,端起桌上的冷茶,輕啜了一口,以此來掩飾自己瞬間的失神。
“你想多了。”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不過是在……守護我自己的東西罷了。”
云照看著他,看著他那看似平靜,實則耳根處悄然泛起一絲微紅的模樣,嘴角的笑意越發深了。
自己的東西……
呵,這個口是心非的家伙。
看來,國公府里那位世子妃,不僅進了裴晏清的門,也已經……住進了他的心里。
也罷。
云照伸了個懶腰,重新恢復了那副風流不羈的模樣,玉骨扇“唰”的一聲打開,輕輕搖晃著。
“行吧,既然江主大人已經布好了局,那我這個小小的月主,也該去登臺唱戲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燈火璀璨,人聲鼎沸的秦淮河畔,桃花眼中閃爍著狼一般的光芒。
“東宮那位太子殿下,不是喜歡看戲嗎?”
他回頭,沖著裴晏清邪肆一笑。
“那我們,就陪他唱一出大的。”
“一出……足以讓他身敗名裂,萬劫不復的……好戲!”
……
夜色如墨,秦淮河的燈火被遠遠拋在身后,臨江月頂樓的雅間內,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云照一身狼狽,那件平日里騷包至極的云錦長衫被劃破了數道口子,左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滲出的血跡染紅了一大片,俊美的臉上沾著血污與塵土,往日的風流不羈被一股濃烈的煞氣與懊惱所取代。
他“砰”的一聲將茶盞砸在桌上,滾燙的茶水四濺,桃花眼里滿是壓抑不住的怒火與自責:“是我大意了!東宮那幫狗娘養的,竟然將計就計,在西郊糧倉設下了天羅地網!”
輪椅上的裴晏清,臉色比窗外的月光還要清冷幾分。
他沒有看暴怒的云照,目光只落在棋盤上那顆被圍困的黑子,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說具體些。”
“太子身邊那個叫林沖的禁軍副統領,是個狠角色。”云照咬牙切,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根本不信什么‘前朝寶藏’,從一開始就認定這是個圈套。他假意帶人去查抄糧倉,實際上卻在外圍布下了三層伏兵,就是為了等我們去救人時,來個甕中捉鱉!”
“我們的人呢?”裴晏清終于抬眸,那雙幽深的眼眸里,是足以將人凍結的寒意。
云照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帶著兄弟們拼死沖了出來……但……去接應我們的長庚、長明、長庚他們……為了給我們斷后,被圍住了。等我們殺回去,長庚斷了一條胳膊,長明胸口中了一刀,長月……長月為了護住他們,后心被穿了個對穿,現在……現在還吊著一口氣。”
雅間內,死一般的寂靜。
裴晏清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著輪椅的紫檀木扶手,那上面冰冷的觸感,似乎也無法平息他心底翻涌的殺意。
他精心策劃的一場戲,不僅沒能救出被困的兄弟,反而又折損了三員心腹大將。
這記耳光,打得又響又亮。
“是我的錯。”云照一拳捶在桌上,眼圈泛紅,“是我演得太過,反而讓他起了疑心!若是我再謹慎一點……”
“現在說這些,于事無補。”裴晏清打斷了他,聲音依舊冷硬,“錯不在你,是我低估了對手。這位太子殿下,比我想象中,更有幾分手段。”
他越是平靜,云照心中便越是難安。
他知道,這頭蟄伏的猛獸,此刻已是怒到了極致。
“兄弟們……士氣很低落。”云照艱難道,“這次折損太重,大家都憋著一股火,又覺得……覺得是我無能,害了兄弟。”
裴晏清沉默了片刻,緩緩轉動輪椅,面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備車。”
云照一愣:“去哪兒?”
“城外,青楓徑。”
那是他們安置受傷兄弟的秘密據點。
云照大驚失色:“晏清,你瘋了!現在外面風聲鶴唳,東宮的人肯定還在到處搜捕我們,你這時候出城,不是自投羅網嗎?”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裴晏清的聲音不容置喙,“臨江月的兄弟,不是可以隨意犧牲的棋子。他們為我賣命,我便不能讓他們寒了心。我必須親自去看看他們。”
“可是你的身體……”
“死不了。”裴晏清淡淡吐出三個字,眼中的決絕讓云照再也說不出一句勸阻的話。
長風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單膝跪地,語氣里帶著懇求:“主子,不可!屬下愿代您前去安撫眾人,您萬金之軀,實在不宜冒險!”
裴晏清的目光掃過他,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你代不了。我要讓他們知道,我裴晏清,與他們同在。無論是生,是死。”
說罷,他親自轉動了輪椅的輪子,那“吱呀”的輕響,在寂靜的夜里,仿佛是敲響了出征的戰鼓。
……
回程的路,比來時更顯蕭索。
冰冷的月光灑在崎嶇的官道上,將搖晃的馬車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裴晏清在據點親自為三位重傷的兄弟處理了傷口,又許下重諾,定會為他們報此血仇,總算將動蕩的人心暫時穩住。
然而,他那本就虛弱的身體,經過這一番折騰,臉色已是蒼白如紙。
他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眉頭微蹙。
長風親自駕著車,神情緊繃,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任何風吹草動。
就在馬車行至一處狹窄的林間小道時,異變陡生!
“咻!咻!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