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厲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鎖鏈縛住,死死釘在石桌那方寸棋局之上,一顆心隨著棋勢的演變,一點點沉入谷底。
他雖無法如楊靈那般,親身經歷那規則星海的碾壓與存在黑暗的侵蝕,但憑借元嬰大圓滿修士對天地氣機、能量流轉的極致敏銳,他能清晰地“讀”懂棋盤上呈現出的、令人絕望的態勢。
每一枚代表著楊靈一方、僅存的白棋,只要一落下,便會被周遭如濃稠墨海般的黑棋幽光瞬間纏繞、包裹,如同熾熱鐵塊墜入冰水,連一絲像樣的抵抗波瀾都無法激起,便悄無聲息地被吞噬、同化,徹底失去所有靈性與道韻。
白棋的數量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銳減,從僅存三枚,到兩枚,再到最后一枚,如同狂風暴雨中最后一點微弱的燭火,孤零零地懸停在那已幾乎被幽黑完全占據的棋盤之上,邊角、腹地、乃至所有戰略要沖,盡數淪陷。
連最后一枚白棋,存在的根基都顯得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那黑棋的汪洋徹底淹沒。
再看棋位上的楊靈,臉色依舊是消耗過度后的慘白,不見半分血色。
之前因神魂劇震而顫抖的指尖雖已穩住,可他周身散發出的靈力波動,微弱到了極致,幾近于無,氣息更是滯澀沉凝,如同一個修為盡廢、行將就木的凡人。
苗厲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一股混雜著無力、惋惜與自身前途未卜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
他縱橫邪洲數百年,見過的天才妖孽不知凡幾,但如楊靈這般,以金丹之軀硬抗元嬰威壓,甚至憑借未知底牌在那恐怖棋局吞噬下支撐如此之久的,絕對是鳳毛麟角,堪稱驚世駭俗。
可即便如此……在這凝聚了上古大能無上智慧的千古棋局面前,竟也落得如此山窮水盡、油盡燈枯的境地?
“難道……這天大的機緣,連同我苗厲的化神之路,真要一同葬送在這孤峰涼亭之中?”
他藏在袖中的指尖,本能地凝聚起精純的毒元靈力,心頭電光石火般閃過無數念頭。
若不惜代價,燃燒本命元嬰精元,或許能強行撼動這棋局一絲,但代價必然是百年修為付諸東流,甚至可能引動棋局更兇猛的反噬,當場形神俱滅。
可若就此放棄,拋下看似已無力回天的楊靈,獨自在這危機四伏的青墟天尋找那虛無縹緲的化神契機,無異于大海撈針,生還希望更是渺茫。
兩害相權,皆是死路,讓他這位向來果決的邪道巨擘,也罕見地陷入了進退維谷的掙扎,指尖靈力凝聚又散,散而復聚,難以決斷。
就在這絕望與猶豫交織的關頭——
一股異樣、卻無比清晰的變化,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悄然蕩開漣漪。
先前那彌漫在涼亭內外、如同實質般沉重、足以讓元嬰修士神魂戰栗的浩瀚道韻威壓,竟開始如同退潮的海水般,一點點、卻又堅定地消散、褪去。
起初只是極其微弱的滯澀感,仿佛原本完美運轉的天地法則,被某個微不足道的變量輕輕卡了一下。
但很快,這種變化變得肉眼可見——石桌上那些黑棋周身縈繞的、令人心悸的幽暗光芒,以驚人的速度黯淡下去,那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刺骨寒意也隨之大幅消退。
空氣中那股無處不在、如同整個青墟天重量都壓下來的神魂碾壓之力,更是變得清風拂面般溫和,再無半分之前的恐怖威懾。
苗厲猛地瞪大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他下意識地向前湊近石桌,強大的神識如同觸手般細致地掃過棋局的每一寸角落,反饋回來的信息卻讓他更加困惑。
那盤之前還如同“與蒼天對弈”、蘊含著毀天滅地之能的恐怖棋局,此刻竟變得……平平無奇!
就像世俗凡間,某個鄉村野老閑來無事擺弄的石子棋盤,黑子白子安靜地待在各自的位置上,再無任何超自然的能量波動,平凡得令人錯愕。
可他看得分明,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