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別勝新婚,更何況,這次還真是新婚后的第一次重逢。
秦剛與李清照回到統軍府,直接將析津府的眾位官員求見之約一并推到了兩日之后,借口是隨大家一同迎接同樣是新上任的留守事、魏國王耶律淳,不讓大家過于折騰。
事實上卻是,此時兩人的眼里,再也容不下第三人的出現與存在。
統軍府中的自己人中,郭嘯并不知曉眼下的統軍使夫人已經并非王文姬本人,他只能暗自腹誹:“都說大帥不好女色,所以那個南京舞絕顧莫娘不會放在眼里。但是前者已經是混同郡王之妹成安公主也吸引不了,后面連大遼國長公主同樣不當回事。誰曾想,這個小小的高麗長公主,卻是讓他捧在手心里當成了一個寶!”
不過,也沒太多時間讓他琢磨這事,統軍使新官上任,既然本人沒空處理,那就得需要他這個隨行副手全盤應對了。所以,府內府外的各種事,便就讓他忙得個底朝天。
后院內室之中,過了最初的激動、纏綿與互訴衷腸之后,冷靜后的李清照還是條理清晰地將她從流求帶過來的一堆信件文書,一一與秦剛交待清楚。
東南七路自立的框架已經十分清晰,直接將原先在流求的執政院遷去杭州,作為太子府的實際執行機構,然后監察院與大議會也將先后遷去,而軍事院則遷去離杭州不遠的明州。
前年戚老太太終因年歲過高在大秦府去世,臨終留:流求縱有千般好,卻愿靈柩歸鄉。如今高郵所在的淮南東路都已在太子府治下,秦觀便想提前先送老母靈柩歸鄉,然后便回杭州籌備召開七路聯席大議會。這樣,他與張耒、黃庭堅等人便就算回到了中原。
不過李峰、陳師道等人卻表示,他們已十分適應且喜歡上流求的生活,本來中原六路易幟之后,已經從流求抽調了大量官員去充實,也得需要留些足夠的人手保持寶島的發展!
李格非是因為來流求不久,他與老妻還要幫著照顧外孫女與外孫,還因李迒在大秦府找到了可做之事,便被陳師道挽留在那,決定先住上幾年,等到后面再視情況而定。
不過,這些官員人手的流動往來并不是重點,李清照帶來的張耒一封信中提到:眼下在杭州執政院里,已經明確出現的三個派別:
其一可稱流求中原派,即以秦觀為首的原先從中原來到流求的這些人,算是流求吏治的開創者,他們因為主要出身于蘇門,學問高深、思想全面、性格溫和、眼光遠大。人數雖然不多,但是聲望頗高,無論是在流求、還是回到兩浙的民眾基礎都很強大;
其二便是流求本土派,其實他們也多是中原遷來之人,以李峰、陳師道為主,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認同了流求是他們精神家園的歸處,已經完全投身于流求地方的建設,他們具有著極強的開拓思路以及思辨精神,尤其關注于流求本地的利益;
再者便就是中原改革派,那便就是以呂惠卿為代表的中原六路的主要官員,他們堅定選擇了與東京朝廷的決裂,也堅決反對蔡京之黨荼毒百姓的政策手法。但是更多的還是保留了相對傳統保守的為官為政之道。
這三派官員,雖然眼下暫時還沒有特別的矛盾沖突。但是他們三者之間的特征區別明顯,而且也非常自然地形成了各自的圈子。
尤其在現在的杭州,呂惠卿身邊的一些官員,從心底實際是瞧不起流求過來的官吏,既認為中原派原來就是不受朝廷重用的蜀黨之人,又認為本土派都是一些出身草莽、甚至只在流求島上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比如就像宮十二,既無功名在身,又無名聲在外,雖然其在執政院中名列呂惠卿之下,但是更多的中原官員,對他這個執政院右丞是極其不服氣的。
不過,宮十二卻是有一種寧折不彎的執拗脾氣,越有人不服氣他,他便越是堅守自己的位置,成為如今執政院的一股清流所在。
身為監察院中丞的張耒,將表面一團和氣的杭州官場底下的暗流涌動看得十分真切,除了對于一些具體事情進行合適的居中調和之外,還將這些問題以及他的個人判斷都寫在了信中,并與此時尚還在流求的秦觀溝通。
他以為,以目前杭州的情況,只要能說服秦剛回來坐鎮,畢竟以他個人的威信,是足以壓服這三派中的所有人。
不過,秦觀卻認為:讓秦剛回到杭州的想法,只是揚湯止沸罷了。他一過來,眼下自然會萬事太平;但是根源問題沒有解決,所以一旦人離開,一定會故態重發,并不是一個有效的解決方法。
而流求經歷過了最艱難的創業發展階段,曾經有過更加復雜多變的政治環境,但都能大踏步地走到今天,說明眼下的三院一會體系有著足夠的穩定性。關于天下的治理,歷經風波錘煉之后秦觀,已經有了極其成熟的觀念:決不能只靠一兩個賢臣良相才能解決,而一定是需要有一套相對成熟與穩定的制度。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眼下杭州的情況,真正的原因還是在大議會制度尚未起到功效。因此,他也下定了決心,會盡量加快大議會遷去杭州的進度。所以,他便立即改變了自己的行程計劃,表示很快就動身去杭州,然后將老母遷墳回淮南之事交待給兒子秦湛操辦。
當初在秦剛從遼國回到流求,秦觀專門拉著他聽了其在遼國的奇遇,對這些具體的內容連連驚嘆不可思議。
作為如今的蜀派學士代表,秦觀對外交的理解,是遠在此時的所有人之上。他認為,宋遼之間,并不是簡單的敵對之國關系,其中還伴雜著近百年來的華夏正統繼承之爭的糾纏。一個小小的西夏問題,都很難直接通過戰爭直接解決,而更加龐大及實力強勁的北遼,則更不可能指望著通過武力便可以征服彼此的可能。
對于秦剛因為如此神奇的機緣巧合,進入到大遼朝堂中如此高的地位,甚至能成為執掌一道之地的軍事主帥。秦觀所判斷的,絕不可能是普通人以為的那種“里應外合”、北伐收復幽云的幼稚想法。
因此,在與高俅正式和談成功、太子在杭州順利開府之后,秦剛提及再去遼東的想法時,秦觀是最支持的,他還主動安慰秦剛,東南七路雖然看起來處于百廢俱興之時,但是畢竟流求諸人的士氣正高、中原六路又可依著舊規平穩過渡。而其間出現一些小小的矛盾、沖突以及問題,非常地正常,急不得、也慌不得,不如就留點空間讓大家自然適應,再慢慢尋找解決的辦法。而秦剛完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地處理好遼國那邊之事。
“這次過來,少游師伯專門讓我帶了一句話給你,圖謀龐大的遼國,有如蒸熊掌一般,真想品嘗這種山珍的話,卻是急不得,須拔毛去骨、更得小火慢燉耐心十足。”李清照特意囑咐道。
“哈哈,老師有點多慮了。”秦剛笑道,“我在遼國這里確實是有些長遠部署,但還真不是圖謀他們,最多也只算是‘經營’他們吧!”
“官人,我知你謀略過人,之前也有諸多機緣巧合在,所以才會有如此這等際遇。只是常說得好:終日河邊走,難保不濕鞋。更別說,你這次還來信說過,眼下得罪了遼國長公主,想這遼國朝堂,也不會比我大宋那里簡單多少,不知會有多少雙眼睛會緊盯在你身上。恐怕你是有心‘經營’,但也無力擋得住隨之而來的各種挑剔與一為難,這些你都想過嗎?”
秦剛原本就不想讓李清照過于擔心自己,但卻發現她所講之語又決非簡單地抱怨,卻是故作輕松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見’,娘子人在流求,卻對這遼國朝堂頗有研究啊!”
“哼!你也別忘了。之前師公在儋州時,你讓人去子由師叔公注,指蘇轍那里取《和陶‘歸田園居’》書稿時,也一并帶上了兩人所有的書稿。后來這些書都在流求陸續出版。其中,便有一部子由師叔公撰寫的《使遼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