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遼陽府到析津府有兩條路。
一條是常走的西線,便是從遼陽西門出,先到宜州之后,便就沿著大靈河注:即現在的大凌河河西道翻越努魯爾虎山山脈,一路向西,經過中京大定府,再前往南京析津府,這是大遼的官驛大道。
另一條是東線,從遼陽南門向南,一直到達錦州之后,開始沿著海岸線邊的狹窄平地一路南下,其實就是之后漸漸形成的錦西走廊,此時因為都在遼國的腹地,其戰略價值還未顯現,所以沿線城池稀少,驛道也斷斷續續,中間只能靠一些小徑連接。只有行商之人圖路程稍近,會從這里走。
上次郭莫娘來遼陽,因為急著趕路,走的南線錦西走廊,十分辛苦。而這次的她,可是以新任南京道統軍使家眷的身份,實際又是蕭奉先的枕邊人,秦剛必須要安排好十幾名士兵進行護送,選擇了更加舒適安全的西線,一路上都有州城與官驛,可以得好最好的照顧。
他與郭嘯還需要等到蕭嗣先過來正式交接事務。一直待得郭莫娘上路后,郭嘯才找了個獨處的機會,向秦剛匯報:
“大帥,就在五六天前,安寧了好久的上坎巷這里又開始出現盯梢的人了。”
“查清楚是什么人了嗎?”
“是蕭王妃的手下。”
“蕭王妃?好好的安靜了一年多,怎么又想起折騰了?”
“長公主上次從保州回來時就找過她!而且前幾天,我的人在城外又發現了皇帝的宮衛兵秘密扎營,看樣子長公主又過來了找蕭王妃了。”郭嘯在遼陽這里算得上是耳聰目明,里里外外的事極難躲得過他。
“那就對上了!”秦剛點頭笑道,“蕭王妃和魏國王一樣,都是謹行慎為之人。若是沒有絕對可靠的后援與授意,憑什么又想抓我把柄?想必還是長公主有了某些想法了。”
“大帥,恕屬下多嘴。這個顧莫娘既不靠譜、又多麻煩。大帥既然從一開始就沒看上她,而且事后又讓她跟了蕭樞密,為何不索性完全送掉?總是留在手里,但凡有人想要對付大帥,難免都會想著從這里下手,太麻煩了!”郭嘯忍不住開口勸導。
“蕭樞密身邊會缺女人嗎?”
郭嘯一時語塞。
“他缺的是可以幫他養著外面女人的人!這樣他想來時就不,想走著就走。所以這才是他最放心的點啊!”秦剛輕輕點出了問題的關鍵,“當然了,幫蕭樞密只是次要的。你能看得出,這顧莫娘就是我的短處,所以但凡有人想對付我,是不是一定會從她這里下手?”
“是啊!這次……啊,啊,是這樣啊……”郭嘯突然一下子有點似乎明白過來了。
“大宋文豪蘇坡仙有一句詩寫得極好,春江水暖鴨先知。鴨子的腿在水里,它就能第一時間知道江水是不是轉暖,我們這些一直在岸上的人,如果也想知道的話,就必須得養鴨子!”
“我明白了,這個顧莫娘就是大帥養的鴨子。別人想對大帥動手,就一定會找她那邊去下手想辦法,就像這次的蕭王妃這樣,而我們也就能第一時間察覺。屬下這才明白,著實受教!”
“哈哈,說得極對!所以這次,我特意分開來出發,把機會讓出來,牛鬼蛇神也就都會現身了啊!”
“大帥請放心,這顧莫娘的身邊,屬下早已經安排了得力之人,不管會出現什么情況,我們都夠及時掌握。”
“好戲才剛開場。接下來,魏國王及王妃也都會去南京,以我所見,他們正兒八經的手段,還是會到南京后才施展!我們只需要靜靜地等待即可。”秦剛點點頭后,轉問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派去接文姬的隊伍出發了嗎?”
“兩天前就出發了,現在應該在耀州港上海船了。”
王文姬以省親為名,實際上回了高麗就不會再過來了,秦剛派出的這隊去接她的人馬,實際目的地是耽羅島,因為到了這個島上補給休息的人,便就是假托高麗長公主之名的李清照了。原計劃她們在那里休息后,在迎接的人帶領下北上耀州港,再去遼陽。現在便就從那里向西到天津港上岸,這樣海上路程能縮短,又可避免她在陸上的轉輾折騰。
一切安排妥當,蕭嗣先終于到了遼陽,不過這個花花公子只關心自己的府邸安排如何,并直這里的事情都按他兄長安排的去辦,他沒有任何意見。于是,郭嘯拉著他下面的幾個做事幕僚,三下五除二地就將事情安排妥當。
此事耽擱了沒幾天,秦剛擔心李清照會先到析津府,便帶上其余的親兵急速啟程。
他心雖急,但畢竟正規上任,還是只能走西線官道。
暮春的風沙依舊還是有點凜冽。秦剛一行快馬加鞭,終于在這天天黑前抵達了遼國中京大定府注:現在內蒙古赤峰市寧城縣。
此時日頭已西斜,將這座北方巨城的剪影拉得老長。雖然多是夯土造就的城墻,但依舊以其巍峨的身姿,透著契丹王朝的雄渾氣度。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郭嘯早就命人拿著兩人的調任詔令,快馬入城先行通知官驛預備,等到秦剛他們到達時,驛丞早就出門迎接,并已安排了最好的院落,吃食、熱水等等也一應準備好了。
秦剛點點頭,對驛丞的安排表示滿意,正想揮揮手讓他下去時,對方卻向前湊近了兩步說:“稟報徐集賢,驛站中正好前天也來了一位要去析津府上任的官爺,說要在此等候大學士,并留了名帖在這,不知徐集賢方不方便接見?”
秦剛接過驛丞遞過來的名帖,只見上面寫著“大遼中書前著作佐郎、析津府軍事判官張玨。”然后,旁邊小字注明“乾統三年進士榜七,表字仲珩”。
大遼進士,不過看姓名、表字,應該是漢人,秦剛點點頭道:“我稍候更衣休息一會兒,便可請這位張判官過來一敘。”
差不多半個時辰后,張玨畢恭畢敬地趕來求見。秦剛客氣地請他進來,兩人便依禮對坐,郭嘯親自在一旁進行調茶伺候,室內茶香裊裊,氣氛看似融洽,實則卻是有點相互提防并打量的緊張意味。
一陣寒暄過后,張玨啜了口茶,臉上掛著文人特有的、略帶感懷的神色,話鋒看似不經意地打開:“陛下今年首辦春鉤詩會,徐將軍文武雙全,詩會奪魁,此乃大遼近百年來所罕見之景,實令我等漢家士人仰慕不已!想來在這北地朝堂之上,能躋身如將軍這般高位者,實在是鳳毛麟角。這般的才俊賢良要是多上幾個,我大遼之漢唐禮樂再興、中華文化重盛之夢,必不久矣!”
秦剛聽得張玨的開場之,面上一直保持著微笑,內心卻是暗暗皺眉不已:他如今差遣雖是武將。但畢竟已得了集賢殿大學士頭銜。就連這里的驛丞都明白開口稱他為徐集賢,而這個張玨既然知道他詩會奪魁之事,卻仍然稱其為將軍,卻是在刻意在強調他的武人身份。
不過,之后提到了此次詩會將要成為再興大遼國禮樂文化,便就是典型的遼國漢人的觀點:他們并不認為自己的根在大宋,遼國這里是異邦,反而因為遼國占據著幽云之地,同時又在時間上更加承襲隋唐,從而認為自己才是華夏文明的正統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