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秦郎的景仰之情,因《少年華夏說》而起,今日你我在此,那就不要以兩國君臣的身份論及,大家既然都是天下之少年,我便叫你一聲徐之兄,你也可以叫我乾順弟。咱們推心置腹地談談心如何?”李乾順的語有條不紊,心思細密得令秦剛贊嘆。
或許,這便是絕大多-->>數強勢母親高壓之下的必然產物吧。
對于這樣的提議,秦剛自然不會推卻,兩人便各從馬上下來,而對面的護衛則迅速過來了兩三人,在中間的地上放置了簡單的小桌凳,并給兩人斟上了茶水,再退了下去。
此時的貝中撒辰也清楚了對面來的是何人,已經驚訝得失了神。
在坐下來的時候,秦剛的腦海里曾經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想想是否可以在這里擒住對方或者直接擊殺,但是在看到對方上來倒茶之人的身手,他便知道此舉的勝算非常之小。
“乾順賢弟為見秦剛,居然敢冒如此之大的風險,實在令人欽佩。”
“也非小弟托大,這金明寨一帶,還在我的兵力掌控之中,更不說徐之兄乃難得的大宋君子,心里無憂也。況且此次小弟前來,乃是有重禮相送。”
“哦?有何重禮?請講。”
“徐之兄神機大略,派出的奇兵已經襲我糧倉,擾我后路。所以我軍之退兵已不可避免。但是按我母后在退兵前所定之方略,這延安城雖攻不下來,但這小小的金明寨,無論如何還是要一除以快之,一是作為此戰敗退之遮羞,二則她有意將金明寨的俘虜獻于北遼以為后著。”
“嘶……”秦剛聽了后,心底也不由地為這小梁太后的毒辣后手而心驚。金明寨如果失陷,數千名守寨好男兒為國捐軀也就罷了,但是如果幸存的俘虜再被送給北方遼國的話,那么則說明這小梁太后就是刻意將宋夏兩國的矛盾中再拉入了遼國,以作為自己的靠山,不但有狐假虎威的意思,還有以刻意討好遼國來彌補接下來戰敗之后的自身倚靠。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只是小弟認為,此時出征,原本就有違兩國百姓的意愿,也是不顧此時大白高國的內政實情。出師無名、遠襲無功已成定局,此事之全責,當由她來承受,而再興金明寨之役,無論我國勇士、還是寨中漢兒,又何其無辜乎?所以,當下大白高國之全軍既然還是能夠聽我乾順之號令的話,小弟便欲放過金明寨,即日班師回國,不知徐之兄認為如何?”
“善哉!乾順賢弟有此善念,自是大善!”秦剛聽得便知李乾順拋出這個橄欖枝后必有附加條件,索性直接問道:“只是不知需要愚兄作何回報?”
“小弟哪敢有何要求。當然,此諾也得有個前提,就是小弟能夠在家真正作主。這點,徐之兄想必應該是十分清楚的吧!”李乾順看似輕飄飄地說出了這句話,卻毫不忌諱地拋出了一個清晰無比的前提條件——小梁太后不可以活著回到西夏軍中。
秦剛有點錯愕地看著眼前的李乾順,他可是一個才十三歲的少年啊?而他剛才所講的,雖然是一個關乎于在平日里一直掌控他、壓制他、并左右他的囂張權后的性命問題,但這也畢竟也是他的親生母親。只是在他剛才平淡地表述出來那個明確的意思時,卻仿佛是在談論一個毫不相關的臣屬、部下。
或者,正如某些腐儒們的解讀那樣:君臣之下無親情?!
秦剛唯恐會錯意,只得再行試探一下:“愚兄來之前,探望過梁太后,見其情緒低落,多有‘了卻此生、以謝萬民苦難’之意,好像是極難勸解啊!”
“唉!”李乾順此時站起,背轉過身子,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太后如若薨逝,到時還是要辛苦徐之兄善待,如蒙回送靈柩,不勝感激。”
這便是將意思說得是鐵板釘釘了!
秦剛便客客氣氣地回道:“那是當然。”
李乾順見秦剛對面前的茶盞并不接手,便知此時雙方都有戒備,并不能做到彼此信任,于是嘆了一口氣道:“只是此次前來,未曾想到此次所見的幕后高手竟然會是徐之兄,只是不知下次何時再有緣能夠相見啊!”
“我們宋人有語云:有緣自會相見。臨行之前,愚兄想想還得提醒一下:賢弟率軍此時仍在我大宋之境,如多停一日,便為一日之敵,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賢弟此番回去,還是當得小心為上!”
“多謝徐之兄提醒!我軍雖退,但戰力猶存,回師之路不勞擔心。”對于秦剛的提醒,李乾順并沒有當一回事,自己的軍隊只是糧草不濟而已,兵力上的優勢讓他根本就不擔心如今大宋能拼湊出來的任意軍隊,不過此次地過來的目的已經達成,他也不愿在此久留,簡單寒喧了幾句便就翻起斗篷后的帽子告辭。
秦剛也轉身上馬返回。
而在回去的路上,貝中撒辰竟驚訝地得知,此兩人的小岡會晤,竟然成為了決定小梁太后生死命運的一次會談。
而由于秦剛在此事中的幕后身份、以及李乾順此次不為人知的秘密出行,他自然是不可能擔下軾母的惡名,所以,這口黑鍋也就只能由貝中撒辰來承擔了。
“這便是釘死了我與族人回大白高國的所有門徑了啊!”他苦笑著,卻也只能接受了。
北營中軍,戒備森嚴的一處偏帳,此時正是秘密關押小梁太后的所在。
案頭放著的是由秦剛親自撰寫的《罪已詔》,詔中以梁太后的口吻,檢討了自己屢興兵事,無功于國的罪過,更以此次罪孽深重,自覺無顏面對先主及元昊大帝,故決定自謚以追隨康靖皇帝注:康靖是李秉常的謚號而去,并以此詔令其子李乾順即日親政。
閱罷此文,小梁太后猛然抬起眼神,緊盯著貝中撒辰及秦剛兩人,厲聲喝道:“乾順他果真想讓我死?”
“千真萬確!”秦剛絲毫不懼地迎上眼神道,“以太后之死,換取西夏國下一代雄主的崛起,太后之死,也算值了!”
“哈哈哈哈!”小梁太后一陣狂笑,“如果你說的確是事實,那么這個兒子我倒也沒有生錯,果然有著嵬名家族的血性與我梁家的決斷!”
秦剛心想,那倒也是,為了權勢,昔日你屠其親哥全家,今天兒子來逼你自盡,確實是有著血脈中無法理解的冷酷傳統。雄不雄主的話,也就是他用來忽悠這小梁太后的。
貝中撒辰低頭上前一步道:“老臣恭請太后上路。”
小梁太后看了看帳中大梁上垂下的那道白綾布,冷哼一聲,卻也沒有正眼瞧他一下,伸手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鬢,站在原地,緩緩地閉上雙目,似乎在作著最后的人生回想。
不知在她的回想里,到底是在后悔嫁入王宮,從此卷入了與她姑姑相仿的一段殘酷的政治斗爭生涯;還是在反思這一次在“天時地利人和”這三個方面均不是最理想的時候倉促進行了一次的錯誤南征。
但基本肯定的是:她絕對不會反思哪里會有她的錯誤或失策。
因為在她的一生中,所有的錯誤都是由別人帶來的。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良久,小梁太后突然睜開雙目,繼續兇厲地目視秦剛而:“可是,我憑什么要相信你這個宋臣說的都是真的呢?”
“你現在自然有選擇不相信的自由!”秦剛以更加堅定的眼神回應她,“但是,在你決定了太多人生死之后的今天,你唯獨沒有了選擇自己生死的自由!”
眼見著小梁太后在此時已經開始進入了那種臨死之前的恐慌心理狀態,秦剛便不想再去與她多費口舌,一揮手,兩個近衛兵立刻上前,一人起手重重擊在她的脖子后方,小梁太后竟連最后的叫聲都沒喊出來就軟軟地倒下,就被兩人一邊一叉,抬至白綾之前。
“恭送太后上路!”
史載:紹圣三年十月初一,西夏國太后梁氏于金明寨前中軍營中自縊身亡。
貝中撒辰立即派人向正在東營寨駐扎的國主李乾順送去了小梁太后的遺體,以及她在生前“親筆”寫下的《罪已詔》,同時也遞上了自己的辭呈,沉痛地表示:他只是基于國家的正常走勢與黨項人的未來,在萬般無奈之下才發動的兵諫。只是最終卻因為手下人的疏于侍候,未能提早預防并制止這樣的一場悲劇的發生,自覺無顏面對國主與朝中同僚,所以懇請就此辭去朝中所有職務,并希望國主能夠準許他帶領族人遠徙他鄉。
而在驗證了送回來的靈柩并無異義之后,李乾順則立即更換孝服,號令三軍為太后發喪。
隨后,他與隨軍中的眾位大臣共同確認了梁太后遺詔的真實性與合法性,并依照遺詔的要求,對外宣布正式親政。
而軍中所有的大臣與將領均一致表示,深切緬懷去世的梁太后的同時,以更加堅定與忠誠的決心,完全支持并擁護國主李乾順的親政。
于是,初步完成大軍統帥權收攏的李乾順宣布,立即啟程撤軍。
他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國都,以進一步鞏固自己剛剛到手的權力。
而對于貝中撒辰,他則象征性地下詔作了些不痛不癢的訓斥,再解除了他的所有職務,并同意他舉族外遷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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