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呂惠卿還是有點實干精神的,他讓器作院按圖紙復制生產出來的上弦機,不僅質量都還不錯,而且還能在大戰爆發之前,至少也給北部臨近邊境的各處縣寨都配足了所需之量,其中自然也是包括了金明寨。
而且昨晚秦剛跟著張輿看了一圈,寨中的糧草與箭支儲備,比起順寧寨只多不少。并且金明寨是完全的軍寨,寨中除了士兵及部分家屬之外,幾乎沒有平民,這也會大大減輕守城時的內部物資消耗。
此時,城頭負責防守的都已經換上了秦剛帶來的士兵,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已經經歷過順寧寨的防衛戰,對于接下來他們將要采用戰術戰法都十分地熟悉且自信。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七十步……
西夏士兵在踩著戰鼓聲聲的步伐,努力地推著云梯車與防護自己的驢車而向城墻前進時,突然發現頭頂上不再有前幾天迫不及待的弓箭射擊,但是如今城頭莫名的沉寂,開始讓有些人開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幾天在順寧寨下的可怕經歷,甚至開始還有軍官反復地詢問周圍的人:“使勁聞聞啊,看看有沒有那種奇怪的味道!”
而與秦剛站在一起的張輿,已經先后四五次地打消了自己想要催促或指點他趕緊行動的念頭。說不出為什么,有時話都到嘴邊了,但是一看見秦剛那張雖然十分年輕、但卻有股莫名的自信的臉龐時,他也就很自然地閉起了嘴唇。
西夏兵的炮車已經開始將石彈拋射到城墻上了,而正因為秦剛的手下選擇在這段時間里不響應、不露頭,而讓這輪攻擊顯得格外地蒼白無力。
心中總是有點忌憚之心的西夏兵索性不再去費力地折騰那種沒啥太大攻擊效果的炮車,在軍官的催促下,開始一齊發力吶喊向城頭奔去。
他們終于已經進入到了五十步的距離范圍,這是足夠神臂弓破甲的距離。
隨著開動運轉的上弦機,城頭三十人一組、三組輪換,極具規律地起身、瞄準、射擊,然后回頭去上弦機處更換上好弦的新弩弓,而后面的一組則毫無縫隙地跟上。
此時,城下的西夏兵則真正感受到了在順寧寨的那股弓弩殺氣,突如其來的箭雨在一瞬間出現,而走到這個距離的西夏兵開始悲哀地發現,他們現在恰恰處于一個最無力、也最危險的地段,前后都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物體,而如此近的距離上,即使是自己身上所披的鐵甲,也無法阻擋尖嘯而至的弩箭穿透而過,更不要說是大量只是皮甲、甚至無甲的撞令郎們。
雖然今天的攻城過程中,城頭發起的攻擊來得時間最晚,但是就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之內,對于城下進攻隊伍的收割效率卻是比以往高出了一倍以上,以至于在后面掠陣的西夏軍官們,在恍惚中感覺,似乎自己只是驅使了一批尸體走到了城下,再統一地撲倒在地上結束。
不斷的擂鼓聲中,西夏軍隊的步伐一旦開始,便不會結束,倒下去的人雖然多,但隨即跟上去的人則更多。
在多花了幾乎比往日多上一倍的時間之后,終于有三四輛的云梯車靠上了城墻,但是竟然停了那么幾息的時間,沒有人敢立即開始往上攀登。
在云梯下方軍官的大聲喝斥之下,開始有了畏畏縮縮的幾個攀爬人員。因為經歷了前面的箭雨之后,大多數的士兵都已經肯定,今天在城頭上守著的,已經是順寧寨時他們所經歷的那場惡夢,所以,在他們膽戰心驚地往上爬時,也在不斷地探頭觀察,擔心著隨時可能會出現那種用木勺往下面澆灑神秘水油的人。
當然,在爬了一半的距離之后還沒有看見這些人的出現之后,云梯上的西夏士兵們開始有點慶幸了,也許,在這金明寨中的宋兵并沒有掌握那種可怕的水油?又也許,我們這次的攀爬速度已經快得讓他們根本來不及準備?
當然,只是短短一瞬間之后,他們才發現,剛才的想法是多么地可笑,戰場上的這種僥幸又是多么地不靠譜:
眼看著距離城墻已經不遠,幾乎再快速爬上幾下就可以翻越而上的時候,城頭的城垛之處只是出現了三個手持奇怪的長銅桿之人,這些銅桿的頭部還跳動著一叢在白天看得并不清楚的火頭時,已經爬在云梯最上面的士兵開始有了莫名的恐懼,甚至有兩個人直接選擇了放棄而轉身便跳下去。
一瞬間之后所發生的事情,將充分證明第一時間選擇縱身跳下去的兩個人的明智選擇:
伸出來的銅桿頭部突然就噴出一條從未見過的火光,由上而下,宛如一條兇惡無情的惡龍一般,轉瞬就籠罩住了云梯的大部分,而在此時,無論是在云梯上部的西夏兵,還是地上正在準備登梯的士兵,一旦被火龍所舔上,便立即成為了它們新的載體與傳播者,到了這個時候,即使是現在開始果斷地從半空中跳下去的士兵,已經無法再拒絕掉自己身上所引發的大火,而陷入了無比恐慌與驚懼的他們,迅速地成為了這種恐怖烈火的傳播者,從云梯上帶到了云梯下,從云梯下又一下子帶到了所有聚集在城墻下方的所有士兵中。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而其實此時的城頭,不過只是三柄神火槍的第一次露面,而就是這么簡簡單單地一次噴射,就已經完全鎮住了場面,三支神火槍的首輪發射,基本上封住了此時剛剛能夠靠上城墻的云梯車。而在一開始就有點不太放心的噴火兵,又對著每一處梯身再多噴了三四下,以確保火焰能夠完整地將其包裹住,并再也無法讓任何一個勇士可以沿著這種烈火籠罩的火梯之中繼續向上攀爬。
無論是城墻下的待攻士兵,還是遠處指揮的將領,在這種情況下都已經驚訝地傻住了?
這種能夠噴吐火龍的銅桿頭到底是何神物?
就在大家的震驚之中,火龍席卷于云梯,開始熊熊地燃燒著,而對此束手無策的西夏士兵,除了四處躲散、一旦身上著火之后,除了滿地地打滾之外,唯有帶著無法熄滅的大火,掙扎著跳入到并不很淺護城河的河水里,而在這種情況下,另行淹死的人數也在不斷地增加著。
所有人都開始無力顧及的那些云梯,便在城墻下面慢慢地全部燃起、最終而開始燒斷并直到完全燒毀成可憐的殘骸。
而完成了自己任務的噴火兵非常從容地退開并離開城墻垛,而先前的弓弩手則繼續上前。
不過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們不再是進行原先那樣的密集齊射,都是從隊伍中精選出來的神射手們,開始從城墻頭上小心地探身出去,對準著城下的西夏士兵進行精準地點射獵殺。
“錚!錚!錚!”此時射出的弩箭并沒有了一開始的那種密集,但是這時幾乎每一支弓箭的射出,都能準確無誤地射倒一名西夏的士兵。
“嘩!”前面的西夏士兵的心態終于崩了,登不上墻,又只能無奈地待在城墻下被其精準射殺,這種絕無勝算的進攻,使得他們開始不顧一切地往回奔跑。
“站住!不準后退!不準逃跑!”西夏軍的督陣部隊大聲地喝斥并警告著,當發覺這種口頭警告根本沒有效果時,便開始對準回撤的西夏士兵進行無情地射擊。在遭遇到自己人更加猛烈射擊后的西夏士兵無奈只能重新調頭再度沖向城墻時,城墻上方開始恢復了最開始的大面積箭雨的覆蓋。實在頂不住的西夏兵這次連城墻底下都沒法跑到,于是再回頭逃跑。
于是,城墻正下方的一片地方,出現了極其詭異的兩邊箭只的共同絞殺現象,而一直到了這批撞令郎完全地倒在了這片戰場區域之內。
張輿看呆了,到了此時,他開始相信這貝中撒辰是這秦知軍手下敗將的說法了。當然,他更關心的是那種被他們稱之為“神火槍”的武器,從他的角度看去,能夠清晰地看清楚這種武器的后半段還有著皮囊、唧筒等幾個組成部分。
稍后,其他幾處城墻的戰報傳來,大抵相似:西夏兵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云梯車徹底失去了效果,唯一還可以創造戰果的,也就只有他們匆忙打制的、用用就會逐漸損壞的炮車,但是這種炮車的準確度實在不敢恭維,又何況是隨時可以借助于城墻墻垛、巨木盾牌以及其它各種器械防護的宋兵呢?
貝中撒辰這時開始隱約地意識到,把秦剛所率領的保安援軍放進金明寨中,可能是他這次所犯的最大錯誤。
而在此之前,他甚至都已經給小梁太后那里送去了報喜的戰報,聲稱自己已經將保安知軍派來的援軍騙入寨中,今天一役就能全寨攻下,以洗前恥。
而現在的戰況,他將作何解釋呢?
隨著這一批的攻城士兵的盡數死亡,寨墻之前的陣地開始安靜了下來。而燃燒了多時的云梯車也終于支撐不住原來的架構,帶著不減弱的火頭“-->>咔嚓”一下子坍塌下來。
張輿已經說不出太多的話,只能以滿腹的欽佩化為對秦剛的大拜之禮,道:“秦知軍用兵如神,此等守城之具、守法之法,無一不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而對守城的關鍵之點更是掌握得精準無比,末將佩服得五體投地。”
秦剛擺擺手道:“誒!本官也是劍出偏鋒,想那西賊詭計多端、又極其悍勇,這守城之策,當不得一點馬虎,接下來還需張崇儀與我同心協力,方可大敗此敵。”
結果,眼前戰場平息了一段時間之后,西夏士兵再次發起了攻擊,而且這次,發現他們明顯推上來的各式車具更多了一些,而且許多士兵在推進到可以向城墻上方進行弓箭攻擊的位置后,就放棄了繼續攀城,而是借助于驢車、望樓車等裝備,在城墻下方筑起一道相對可靠的防御陣地,開始與城上進行弓箭對攻。
雖然說城上城下的弓箭對戰中,絕大多數死傷的都是城下士兵,但是畢竟不比原先幾乎是一邊倒地對下屠殺,慢慢地已經開始給城頭上的士兵帶來了一定的傷害。
這時,張輿開始主動帶著城下原先休息的守軍登上城頭進行增援,他大聲喊道:“另外三面城墻已經先后停止了攻擊,西賊這是孤注一擲,要用全部兵力進攻北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