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八年,八月初五,高郵軍解試開考的第一天。
秦盼兮是一家人中最早起床的,因為今天是哥哥要去參加解試的日子,她特意早早地起床。
前些天,秦家莊已經送來了幾只老母雞、以及許多雞蛋等滋補物。她從昨天開始就已經熬好了雞湯,再吊于井中保鮮。用在這幾日考試結束后的晚飯時,給哥哥補充營養。
而早飯,她則提前買好了綠豆以及新鮮的蓮子,一起床后就加上新出的大米與一些碎肉,慢火熬成了綠豆肉粥,最是適合在這個時節里當早飯,既可開胃,又能吃飽。
此時的解試,尚未達到后世的那種嚴苛甚至折磨人的連續考試的形式。在這三天中,每天考完之后,考生都能回家休息并做好下一場考試前的準備。
秦剛起床梳洗完畢,吃過小妹精心準備的早飯,并對此贊不絕口。
秦福和黃小個早已經在一旁將他的考試用物等整理了好多遍。
吃完飯后,秦福本是要一同陪著去城里考場。秦剛再三勸阻,又說道:“你現在可是右宣議郎的父親,鄰居都是要叫你秦員外老爺的。這陪考之事,讓黃小個跟著去就行了。”
如此一說,秦福才得作罷,又是對黃小個再一番地叮囑。
高郵此次參加解試的學子大約有兩百余人,考場就設在了軍學往西去不遠的文廟之內。
文廟是高郵城內唯一修有寬敞大殿的建筑,為的是能夠每年在這里進行盛大的祭典活動。而只要將正殿與兩旁的偏殿都利用起來,正好可以容得下全軍境內前來考試的學生。
在文廟門口,一眾考生學子各自拿了提前經軍衙審定之后的木質考引,上面登記了考生的詳細信息,除了姓名、鄉籍住所之外,還包括了詳細的相貌特征等等。
凡是參加考試的學子,都必須一個個地交驗自己的考引,入口處由一個軍士負責進行信息核對及詢問,之后便由另一個軍士進行身體的搜檢以及隨身物品的查看。
大宋的考前搜檢雖然很仔細,但顯然沒有秦剛后世所曾了解過的那么變態——細致到連考生的肛門都不會放過,以防考生夾帶內容——,如今只是對全身搜檢一番罷了。
經過漫長的檢查之后,秦剛終于走進了作為軍解試考場的文廟。
看了看手里在進門時拿到的號牌,上面寫著“丙七”,于是先尋找丙區,發現運氣還不錯,是在正殿的靠南側,數過去第七個位置。
不同的考位之間都用了簡單的竹架與蘆席做的屏風隔開,雖然簡單,但是挺實用。畢竟如今的解試與省試一樣,三年才有一次,絕大多數的地方都沒有設立固定的考場與設施。
在考位中間放置著一張書案,除了筆是由考生自帶的以外,在書案上,硯、墨與紙都是統一提供的。
時辰一到,鑼聲敲響,這屆的解試第一場便正式開始。考場內便是一陣子拆開考卷的聲音。秦剛淡定地打開一看,不出所料,除了些許小小的差別之外,這第一場的經義試題,與金參軍前幾日拿來的所謂樣卷幾乎一致。
既然是熟悉的題目,做起來自然是輕松異常。當然,秦剛也不會過于張顯,還是一筆一筆地認真書寫完答案,速度也并不比其他人快了多少。
臨近中午之時,看到已經有一些人開始交卷之后,才不慌不忙地示意自己要求交卷。
前來收卷的是必須是兩名衙差同行,其中一人核對完考引與試卷上的姓名,另一人便用白紙糊住試卷頭部的姓名信息,然后裝入一只紙袋中,還要在封口處簽上兩人的姓名。
按照解試的規定,這些工作都必須要在考生本人面前,三人共同見證完成,以示公正與嚴謹。
而后,所有紙袋的試卷會被送入謄抄房,有專人負責將試卷進行重新謄抄并編號后,才會交于閱卷官員批閱。
秦剛非常輕松地走出考場,卻發現黃小個一直沒有離開。
正是看到前面已經有人交卷,他已經立在大門口候著,看到了秦剛,立即眉開眼笑地趕上來,先是遞上一條準備好的毛巾,說道:
“大爺現在就交卷出來了,一定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秦剛接過毛巾笑道:“不是叫你回家去等么!等到現在,天還是怪熱的。”
“沒事沒事,之前我一直在蔭涼處呆著呢!”黃小個開心道,“老爺跟我特意囑咐過的,就讓我在這里等大爺考完出來。”
兩人便徑直回了家,秦福與盼兮問了些考試的事,張羅著趕緊吃了午飯,便讓秦剛回房去作后面考試的準備了。
因為接下來考的是詩賦,所以此時最主要的準備工作就是再去熟悉《禮部韻略》。
第二天的考試,前面流程一樣,只是考卷相對簡單些。
秦剛在案上打開試題一看:
《殷其雷詩》一首,限七律,以“殷其雷在南山之陽”為限韻字;
《一興邦賦》一首,限五百以下,以“一而可以興邦”為限韻字;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宋代科舉大多沿用隋唐體例,詩賦之題基本都從儒家經典中尋找。
先看這次的詩題“殷其雷”,出自于詩經國風中的召南,后世公認是借妻子呼喚外地的丈夫歸家,而代指君王渴求天下賢良之士的求才之意。只有知道了這句話的出處,又正確地理解了它的意思,才有可能在考試中把詩的主題寫對。
求才詩,秦剛稍稍長出了一口氣。古代文人多自負其才,詩歌詠嘆并勸君王惜才愛才的優秀詩作并不少見。如果要以宋代之后的名詩排行,清代詩人龔自珍《己亥雜詩》中的那一首可排為第一: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秦剛本來并非一定要去做“文抄公”的,終是放不下這首名詩的題意切合,然后再用考場下發的韻書一查,巧了:龔自珍這首絕句用的韻腳是雷哀才三個字,正屬于上平十灰韻,與限韻字中的“雷”字同屬一韻。
可能用現代人的發音,會奇怪這“雷”為何會與“哀才”在同一韻,這主要還是由于古漢語發音與現代發音之間的變化差別。換句話說,“開哀臺該才栽來呆腮”等這一批字,在宋代的時候,還是與“灰魁回梅雷崔嵬”等字是相同的韻音,都在“上平十灰”韻。反倒是“泰太帶外蓋”這些我們感覺是同韻母的字,卻是在另外的“去聲九泰”這一韻,而“蔡礙戴在”等這些字又是在另一個“去聲十一隊”韻里面。
限韻沒有問題,那么對這首詩就沒什么好糾結的了。考場的時間也挺寶貴,考題要求的是七律,所以原本的絕句只有四句,秦剛便要給它“狗尾續貂”,再添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