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雨還未停。
秦剛便坐不住了,他對這個時候的官府預判災情的能力并不抱太高的期望。
畢竟,如果僅僅只是以住在城里以及附近的人來看,并不覺得現在會有什么樣的問題。
整個官府,他也就只有軍學的林教授還能說得上話。
于是,在細想了一番后,便提筆寫了一篇應災的條陳。然后便匆忙拿了雨傘,決定先去找林教授。
由于連日下雨,軍學這幾天也放了假。秦剛濕了半邊身子趕過來,林武功有點意外。
秦剛簡單說明了來意,林武功聽了后,沉吟了一會兒說道:
“軍衙這幾天的確是沒有做什么準備。往年的慣例都是要等到底下報了災情,官府才會做一些應對。不過你今天講得也挺有道理,如果能夠提前做一些措施,也是會好過臨時的手忙腳亂。這樣吧,毛知軍對你的印象還不錯,不如我直接帶你去當面陳述,你看如何?”
“那就有勞林教授了。”
軍衙就在旁邊,林武功帶著秦剛從一邊的東園直接穿過去。
來到軍衙的辦事廳,請值守的軍士到里面通報后,很快傳話讓兩人進去。
里面便是知軍日常辦公處理事務的房間,正中是一張極大的書案,書案上一邊堆滿了各種公文簡牘,一邊是筆架硯墨。
毛滂正在案后,似乎剛放下手中的文書。見林武功與秦剛進來,立即起身笑道:“文德此次帶秦小郎過來,可又是什么好詩詞拿來一讀?”
“學生見過毛知軍。”秦剛立住行禮道:“冒昧來見,只為高郵災情一事欲有進。”
“災情?”毛滂聽后很是意外,“哪里的災情?我怎么沒有聽聞有報?”
林武功趕緊加以解釋:“知軍可能剛來高郵不久,不知本地地勢。這四鄉之野,唯有高郵城居于最高之地。近來連日降雨,城中排水不暢之處,已有積水出現。秦小郎認為,城外各鄉,地勢更為低洼,恐怕早已有澇災發生,只是交通阻斷,一時消息未能傳來。”
秦剛補充說道:“昨日學生從武寧鄉秦家莊回來,看到那里的河水已經漫出河道,進城的有些路橋也已在水下。而武寧鄉并非高郵最低洼之地。如今下雨又有了一日,其它地方的情況由此可見一斑。此次高郵周邊鄉下的水災之情已經勢不可免。”
看到毛滂露出了關切的表情后,秦剛略有放心地說道:
“學生當日聽聞知軍談及讀圣賢書者,應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心,深以為然。今日前來,是有災情應急之方略,愿向知軍進。”
毛滂不由地啞然失笑,心里暗道:果然還是一個冒失小子,其對于水災判定這事,似有幾分道理。只是要論及之后的災情應對情況,將會涉及到軍、政、民、財等諸多領域的協調與布置,以秦剛目前的這個年紀,能想出有什么有用可行的方略呢!的確有點說笑了。
不過,之前幾次對他的印象頗佳,自己又是隨性之人,便順口說道:“哦?秦小郎有何方略,說來聽聽!”
秦剛猜得出毛滂內心所想,但并不為之所動,依舊恭敬地說道:“學生以為,高郵此次水災已經不可避免,消息傳來,只是時日長短問題。當前應對之策,當以五字為準。”
毛滂的眉頭輕輕一挑,但未開口,繼續聽著。
“其一為‘糧’,水災漫田,作物歉收,災后勢必推動糧價上漲。此時當一手整備官倉,一手加緊去周邊購米調糧。如有米價上漲之情,便立即投放市場,平抑糧價。”
災情之后多會關聯糧價波動,此事雖然不為普通讀書人所知曉。但是毛滂想了想,這秦剛出身于商賈之家,對這糧價一事能有知曉,也不算太奇怪,面目雖無表示,但挺認同。
“其二為‘濟’,水災奪地,屋塌村毀,災后必有大批饑民入城求生。此時當預設營地,多備收容之物。再可召集鄉紳望族,預設粥棚,救濟饑民。”
救濟災民一事,想到不難,但能抓住“預設營地、備收容物以及預設粥棚”這些關鍵點,如果是沒有事先看過學過、甚至是參加過一些救災經驗的人,則是很難說得這么準備與具體。毛滂心里已經有了點驚訝。
“其三為‘藥’,水災遍野,死chusheng瘴,災后多有瘟疫流行,且饑民聚集,易有傷病,應令城內醫館藥鋪,多備藥草,配合軍中醫官,施藥就醫,以彰天德。”
對醫藥的重視,當然已經超過常人思維,毛滂聽得秦剛思路清晰,娓娓道來,不由地輕輕點頭。
“其四為‘兵’,水災傷民,生計斷絕,災后必有宵小之徒,或鋌而走險、或趁亂打劫,應令駐軍兵力加強巡察,以shiwei懾,旦有亂象,當以雷霆之力迅而平之。”
“其五為‘導’,水災亂政,疲于善后,災后尋常撫慰問善之舉,如揚湯止沸,于事少補。莫如疏導災民,以工代賑,既解民眾之生計,又起重建家園的功效。”
秦剛將第四、第五點都一一侃侃而談結束后,聽聞的毛林二人竟有點目瞪口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林武功在猜測,莫不是那本《程文匯編》中有某些關于救災賑災的策論文章,被這眼前小子囫圇吞棗地拿到這里來賣弄了一番?
而毛滂卻深知這些應災之策決非出自現有任何的相關策論,尤其是其講的第五點更是聞所未聞。但是,畢竟他自己也曾在幾個地方有過一些治理經驗,至少是從剛才的表述里聽起來,還是感覺這些想法不失其理。
“嗯,秦小友的這五字應災之略,聽之確有諸多細致考慮在內。不過救災治災,都是地方大事,須得眾議方可執行。不知能否將其寫成書面條陳,以便本官以此與眾屬官細細議來呢?”
林武功雖然聽得有點恍惚,此刻卻敏銳地聽出了毛滂此時已經對秦剛改了稱呼。
秦剛就從懷中取出在來之前寫好的東西呈上說:“學生不才,方才所講之俱在此中,敬請知軍指正。”
毛滂稍感意外,卻想到秦剛剛才對這五字方略講得如此地流暢、如此地具體,那么事先將此條陳寫好,這也就有了一個非常合理的解釋。
毛滂接過了這張紙,仔細從頭看起,相當于又一次地詳細了解了秦剛所提的這五點,倒是越讀越覺得非常實在具體。便對其點頭并將條陳收好道:“秦小友的拳拳愛鄉之心,細密防災應對之策略,盡在這張紙中。你放心,議事之后,若有施行,個中細節,還會請你來共同參詳,還望你到時不要推辭。”
秦剛見毛滂的態度十分誠懇,自是喜道:“毛知軍但有吩咐,學生一定召之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