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規奏對后,御史羅汝楫率先出列,他手持笏板,未曾開口,先已哽咽。
“陛下!臣近日聽聞,臨安城內,乃至江湖之遠,對于迎還二圣之期盼,如久旱望云霓,情緒日益高漲!
“臣……臣每思及徽宗、欽宗二位圣上,在北國風雪之中受苦,便心如刀絞,夜不能寐!”
他適時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
“陛下,人子之孝,莫過于此啊!懇請陛下以孝道為重,念及骨肉親情,速速設法,迎還二圣,以慰天下臣民之望,以全陛下仁孝之名!”
說罷,竟似情緒激動,身形微微搖晃,幾乎要當場泣血。
話音剛落,萬俟卨立刻踏步出班,聲音洪亮:
“陛下!羅御史所,句句在理!《春秋》有云,國之大者,在祀與戎,然孝為德之本!
“國不可一日無正朔,家不可一時忘椿萱!迎還二圣,方能彰顯陛下之仁孝,穩固國本,使天下歸心!
“若遲遲不行,恐寒了忠臣義士之心,亦讓金人小覷我天朝孝義之道!”
這接連的攻勢,如同重錘,敲打在每一個朝臣的心上,讓殿內氣氛愈發壓抑。
就在這時,素來以持重中立著稱的翰林院老學士傅松卿,花白的胡須微顫,終于也忍不住出列,躬身道:
“陛下,羅大人、萬俟大人所……雖辭激切,然其心可憫,
“迎還二圣之事,關乎人倫大節,天下觀瞻,確需……確需陛下慎重考慮,早日決斷,以安民心啊。”
有了傅松卿帶頭,另外幾位原本中立的官員,如禮部侍郎李文淵、給事中周默,也紛紛出列附議。
他們未必是秦檜黨羽,但在這種孝道與大義的浪潮裹挾下,也不自覺地成為了推動輿論的一份子。
“臣附議,陛下,孝道乃人倫之首……”
“陛下,民心所向,亦需體察……”
一時間,請求迎還二圣的聲音,似乎成了朝堂上的主流意見。
所有目光,或明或暗,或擔憂或期待,都聚焦于龍椅之上,那位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官家。
另一邊,垂首站在文官前列的秦檜,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火候,差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氣,整頓衣冠出列,來到御階之前,深深一躬,姿態恭謹無比。
“陛下,”
他的聲音平和,與羅、萬二人的激切形成鮮明對比。
“羅御史、萬俟大人及諸位同僚,所皆出自忠君愛國之心,拳拳之意,天地可表,
“迎還二圣,確乃人子之孝,亦是彰顯陛下仁德之舉。”
他先肯定了眾人的提議,隨即話鋒微妙一轉,語氣變得憂國憂民:
“然,老臣所思者,更在于國朝之安穩,陛下之基業。”
他抬起眼,目光看似誠懇地望向劉禪。
“岳少保郾城新立大功,軍威赫赫,民心所向,此乃國家之幸,
“然……古語有云,功高則震主,權重則生疑。此番若真迎回二圣,朝中格局必生變動,
“屆時,難免有宵小之輩挑撥離間,或借二位圣上之名,行攬權之事,
“岳少保身處嫌疑之地,手握重兵,其忠心雖天地可鑒,然……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
他語速放緩,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敲在所有朝臣的心上:
“老臣斗膽妄測,若因二圣之事,致使朝堂紛爭再起,君臣之間生出些許不必要的嫌隙,
“乃至動搖了陛下……呃,動搖了國本,那豈非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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