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福寧殿內。
劉禪著輕薄葛紗常服,赤足倚在榻上。
內侍小心剝開鮮紅荔枝,將晶瑩果肉盛在玉碗遞來。
他捻起一顆入口,甘甜汁水迸開,滿足瞇眼:
“此物甚好,比成……以往嘗過的都甜。”
差點說漏成都,及時剎住,心里卻念起益州柑橘。
這時藍珪輕步進來,帶些遲疑稟報:
“大家,岳招討使軍中遣人來報,應撥糧餉及犒賞,
“戶部稱需核實戰功、對照名冊,逐級勘驗無誤方如數撥付,說是祖宗規矩,不敢輕廢。”
劉禪正沉浸在荔枝甜意中,聞動作頓住,仿佛聽到難以理解之事。
“核實戰功?祖宗規矩?”
他重復著,眉頭皺成小山包,將沒吃的荔枝丟回碗里,坐直看向藍珪,語氣帶明顯不悅:
“藍珪你聽,這是人說的話嗎?岳卿要帶幾萬弟兄跟金人拼命!
“難不成打仗時,兵士都要舉牌子寫我已殺敵幾何,請朝廷核驗?
“等他們驗完,黃花菜都涼了!將士們要餓著肚子沖鋒?”
越說越覺離譜,他想起成都時相父北伐,后方從無因核驗誤戰機的事。
怎么到了這大宋,規矩反倒多了?
“祖宗規矩?”
劉禪嗤笑,本想說父皇和相父在成都時,話到嘴邊猛醒,咳嗽掩飾:
“咳……朕讀史書可知,曹孟德能掃蕩群雄,不就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他若這般斤斤計較核驗戰功,袁本初的兵早打到許昌了!”
這三國典故讓藍珪及內侍發愣,卻看官家說得懇切,似有道理。
劉禪覺比喻絕妙,更嫌戶部迂腐,沒了吃荔枝的興致,揮手道:
“去告訴戶部那些人!別扯祖制!朕的祖宗,沒聽說讓帶兵的餓著肚子打仗的規矩!”
他目光一凜,雖衣著隨意卻露帝王威勢:
“讓他們按最快章程辦!岳卿要什么,庫房有的趕緊送!再敢拖延?”
頓了頓,劉禪冷冷說道:
“就別怪朕,讓那幫戶部的官員自己也嘗嘗餓肚子的滋味!”
讓官員餓肚子?
藍珪聽得冒汗,官家思路跳脫,卻不敢怠慢,躬身應道:
“奴婢遵旨!這就去戶部傳旨,定將大家的意思原原本本告知!”
看著藍珪匆匆離去,劉禪氣順了些,躺回榻上拈起荔枝,喃喃自語:
“真是不知變通!當年法正孝直在雒城勸降,先帝也沒非要核驗他勸降多少人,耽誤事!”
……
劉禪那句讓他們也嘗嘗餓肚子的滋味的諭旨,如驚雷,在戶部衙門炸響。
傳旨的內侍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尤其那句看似玩笑的威脅,讓戶部上下,從尚書到錢郎中,都感到脖頸后冒寒氣。
這位官家,行事越來越不按常理,誰也不敢賭他會不會真做出什么驚世駭俗之舉。
祖制在近乎無賴的威脅面前,迅速失去了分量。
原本需要層層核驗、拖延數月的流程,在以忤逆圣意、貽誤軍機為罪名的大棒威懾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
賬目被連夜核對,印信被迅速加蓋,庫房大門轟然洞開。
僅僅三天后,一支規模龐大的車隊,在兵部官員和宮廷-->>禁軍,劉禪特意派來護送,實為監督的押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