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平西侯府邸,朱門洞開,車馬盈門。
今日乃是侯府世子吳謙做東,廣發請帖,邀集京師一眾年輕才俊、勛貴子弟并新科進士,于府中花園舉辦“暮春詩會”。名義上是以文會友,共賞春光,實則不過是紈绔子弟們炫耀家世、附庸風雅的又一場鬧劇,亦是拉攏關系、攀比斗富的場合。
請帖送至翰林院蕭景珩案頭時,他正埋首于一卷前朝兵部檔案的校勘之中。看著那泥金帖子上張揚跋扈的字跡與“務請賞光”四字下隱含的不容拒絕的倨傲,他眉頭微蹙,本欲尋個由頭推脫。然轉念一想,吳謙此番特意點名邀他,必然不懷好意。若避而不往,反顯得怯懦,授人以口實。且他也想親眼看一看,這伙人又要耍什么花樣。
遂吩咐蕭安備下一份不失禮數卻也絕不出挑的禮物,準時赴會。
平西侯府邸占地極廣,亭臺樓閣,雕梁畫棟,極盡豪奢。詩會設于后花園的“沁芳榭”水閣之中,四面環水,曲欄回廊,紗幔輕揚,景致確也雅致。此刻閣內早已賓客云集,衣香鬢影,絲竹之聲悠揚,侍女穿梭如蝶。到場的多是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與濃妝艷抹的官家小姐,亦有少數幾位新科進士夾雜其中,顯得有些拘謹或刻意逢迎。
吳謙一身簇新的寶藍織金錦袍,頭戴玉冠,手持一柄泥金折扇,正志得意滿地周旋于賓客之間,接受著眾人的吹捧。見蕭景珩到來,他眼中立刻閃過一抹毫不掩飾的惡意與譏誚,卻假意熱情地迎上前來:
“哎呀呀!蕭修撰!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他聲音夸張,引得周遭目光齊刷刷聚焦在蕭景珩身上,“還以為蕭兄高居翰林清要,不屑與我等俗人為伍呢!肯賞臉前來,真是給足面子了!”語之間,暗藏機鋒。
蕭景珩面色平靜,拱手還禮:“吳世子盛情相邀,蕭某豈敢不來。”語氣淡然,不卑不亢。
“好說好說!”吳謙哈哈一笑,親熱地攬住他的肩膀,被蕭景珩不著痕跡地避開。將其引入席中,刻意安排在一個并不起眼的位置。周圍幾位公子哥兒投來打量、輕蔑或看好戲的目光。孫耀亦在席中,遠遠瞥來一眼,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詩會伊始,無非是行酒令、詠景物、題書畫之類老套把戲。吳謙等人爭相炫技,所作詩詞卻大多辭藻堆砌,意境平庸,甚至俚俗不堪,然仍引得一片違心的喝彩。蕭景珩只靜坐旁觀,偶爾敷衍一杯水酒,并不多,顯得格格不入。
酒過三巡,吳謙見氣氛漸熱,眼中狡黠之色一閃,忽地擊掌令樂聲暫停,站起身,朗聲道:“諸位!方才那些風花雪月,未免有些小家子氣了!今日我等在此歡聚,豈能忘了我等勛貴子弟的本分?我家世代簪纓,祖父、父親皆曾馳騁沙場,為國戍邊!我等雖身居京師,享太平之福,然心亦當系于邊關,不忘武備!”
他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擲地有聲,立刻引來一片附和叫好之聲。
“世子所極是!”
“正當如此!”
“豈能忘了我輩武勛之責!”
吳謙得意一笑,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蕭景珩,繼續道:“故此,我提議,下一輪詩題,便以‘邊塞’為題!詠壯志,抒豪情,緬懷先烈,激勵來者!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妙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