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生仔細檢查并重新處理過陸擇肩背撕裂的傷口,又開好了新的消炎止痛藥和促進愈合的藥劑,
溫聲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這才提著藥箱恭敬地退了出去。
劉叔也悄然帶上了客廳厚重的門,將一室柔和的燈光與沉重的寂靜留給了沙發上的兩人。
止痛藥的效力開始發揮作用,尖銳的疼痛被一層混沌的鈍感包裹,但陸擇緊繃的神經卻沒有絲毫放松。
他靠在柔軟的沙發背上,秦語音就坐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里,燈光下,她臉上那份失態的焦急和心疼已經褪去,
但仍殘留著明顯的疲憊和一種復雜的、欲又止的情緒。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味和沉水香,氣氛微妙而凝滯。
沉默蔓延著,只有角落落地鐘的滴答聲清晰可聞。
陸擇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擱在膝蓋上、指節依舊有些發白的手。
他依舊不適應這種突如其來的、毫無保留的關懷,那感覺像被剝去了盔甲,暴露在陌生的暖流中,無所適從。
“阿擇。”
秦語音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不同于方才的急切,此刻她的聲音低沉了許多,
帶著一種難以喻的沉重感,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內心深處的掙扎才吐露出來。
陸擇抬起眼,看向她。
秦語音沒有回避他的目光,那雙平日總是帶著雍容平靜的眼睛里,
此刻翻涌著清晰的痛楚、掙扎和一種……深切的無奈。她交疊的雙手無意識地絞緊,指節微微泛白。
“剛才……我是真的嚇著了。”她輕輕開口,聲音有些啞,“看到你那樣走進來……”
陸擇喉嚨動了動,沒有說話。他能感覺到,秦語音想說的,遠不止于此。
果然,秦語音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微微向前傾身,目光緊緊鎖著陸擇,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坦誠和……近乎懇切的憂慮。
“你知道嗎?在你回來陸家之前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秦語音的聲音低沉而疲憊,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陳年的苦酒。
“就在你爸去世前一周……有人給他發了你和他的dna對比報告……然后以此做威脅,要他放棄公司新項目的競爭。”
陸擇的呼吸猛地一窒!dna報告?威脅?這是他從未知曉的隱秘!
他父親去世前一周?那正是他命運急轉直下的節點!
秦語音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個充滿陰霾的時刻:
“他回家……坦誠地告訴了我你的存在。也坦誠地告訴我,他十幾年前……”
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帶著巨大的痛楚和恥辱,
“……因為和我一次激烈的爭吵,我……不慎小產……他內心極度痛苦,被大伯(陸明萱和陸明興的父親)帶去了那種……風月場所,
試圖用酒精和放縱來麻痹自己。他就是在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下,犯下了錯。
但他根本不知道……有了你。”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陸擇瞬間煞白的臉,那雙酷似亡夫的眼睛里此刻充滿了震驚和茫然。
“直到那份報告發到他手上,他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你!
那個威脅他的人……應該是大伯那邊的人,但我們沒有證據,他們想用你的存在來打擊他,
打擊我們……你父親當時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新項目關系到他在集團的地位,而你的出現……”
秦語音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壓下翻涌的悲憤:
“他告訴我這一切時,充滿了愧疚和痛苦。
秦語音的聲音低沉而艱難,每一個字都像沾滿了苦澀的沙礫,磨礪著她的喉嚨。
她不敢看陸擇的眼睛,目光落在自己因用力絞緊而泛白的手指上。
“他說,他當時完全不知道那個女人……懷了孕,更不知道有了你,他以為就是一場銀貨兩清的露水情緣。
那份dna報告……像是晴天霹靂,對他,對我……都是。”秦語音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對方以此威脅他放棄那個至關重要的新項目競爭,否則就把報告公之于眾,徹底毀了他,毀了這個家好不容易維持的……體面。”
陸擇靠在沙發里,身體僵硬得如同石化,連呼吸都仿佛停滯了。
肩背的傷口早已感覺不到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骨髓深處蔓延開來的寒冷,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