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把山坳裹得像塊浸了水的棉絮,風掠過松樹林時,帶著股子松脂的清香,混著遠處傳來的“叮叮當當”聲,在霧里繞了幾圈才飄到王衛國耳邊。他攥著衣角跟在張連長身后,棉鞋踩在鋪滿松針的小路上,軟乎乎的卻不敢放慢腳步——今天要去的根據地簡易兵工廠,是張連長上周才說的,據說藏在山坳深處的山洞里,連日軍掃蕩時都沒找到,里面能造土槍、土炮,還有自己配的手榴彈,是根據地的“武器糧倉”。
“慢點走,霧大,別摔著。”王破軍跟在側面,手里拿著根樹枝,時不時撥開擋路的荊棘。他昨天特意把《玄真子兵要》的“兵器篇”折了頁,說“兵工廠的老師傅懂‘鍛打之術’,跟玄真派的‘鑄器法’有相通的地方,去了能學不少東西”。
小李扛著個空木筐走在最前,筐里墊著粗布——是準備裝兵工廠給的火藥樣品的,他昨晚興奮得沒睡好,總念叨“要是能學怎么造手榴彈,以后咱們馬家堡也能自己造,再也不用怕敵人來了”。小桃抱著筆記本,鉛筆頭削得尖尖的,封面新繡了個“兵”字,是她連夜繡的:“俺要把每個步驟都記下來,從打鐵到裝danyao,一個都不能漏,以后教給馬家堡的鄉親。”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霧漸漸散了些,前方的山坳里露出個隱蔽的洞口,洞口用松樹枝偽裝著,只留個能容一人通過的縫隙,縫隙旁站著個穿灰布軍裝的戰士,手里握著支土槍,看到張連長立刻迎上來:“張連長,李師傅在里面等著呢,說你們再不來,他的槍管就要鍛好了。”
跟著戰士鉆進山洞,一股混合著鐵屑、炭火和硝石的味道撲面而來,比外面暖和了好幾度。山洞被分成了三個區域:最外面是“槍管鍛造區”,中間是“火藥調配室”,最里面是“danyao組裝間”,每個區域都掛著盞油燈,昏黃的光把人影拉得老長,映在潮濕的洞壁上,像幅會動的畫。
“張連長來啦!”一個穿黑布短褂的老人從鍛造區走過來,手里拿著把大鐵錘,錘頭還沾著火星,臉上的汗珠順著皺紋往下淌,落在胸前的圍裙上,洇出一個個黑印。是兵工廠的李師傅,據說在兵工廠待了六年,從一開始只會打鐮刀,到現在能鍛打土槍槍管,還會修迫擊炮,是根據地有名的“兵工老手”。
“李師傅,麻煩您給孩子們講講,讓他們學學怎么造武器,以后咱們馬家堡也能自己搞點‘小發明’。”張連長笑著遞過去袋旱煙,李師傅接過來夾在耳朵上,指了指鍛造區的鐵砧:“先看鍛打槍管,這是最基礎的,也是最難的——槍管要直,管壁要勻,不然開槍時容易炸膛,傷了自己人。”
鍛造區的鐵砧有磨盤那么大,表面被錘打得發亮,旁邊的炭火爐燒得正旺,爐口的火星“噼啪”往上跳。李師傅把一塊燒得通紅的鐵板放進鐵砧,舉起大鐵錘,“咚”的一聲砸下去,鐵板立刻變扁了些。“你們看,要先把鐵板鍛打成‘鐵筒’,再慢慢敲直。”他一邊說一邊錘,鐵錘落下的力道又穩又準,每砸一下,鐵板就往“筒狀”變一點,“這鐵板是從鬼子的廢炮上拆下來的,厚,耐用,比咱們自己煉的鐵強,就是難鍛打,得燒到通紅,不然敲不動。”
王衛國蹲在旁邊,空冥天賦悄然展開。眉心的發燙感帶著一絲“探究”——他能“感覺”到鐵錘落下的力度,每一下都正好落在鐵板的受力點上;能“聽”到鐵板在高溫下的細微聲響,那是金屬塑形的聲音;還能“看”到李師傅的手臂動作,每次揮錘都先往后拉,再往前送,用的是“腰勁”而非“臂力”,這樣既省力又能保證力度均勻。他想起異時空在紀錄片里看到的現代鋼管鍛造,雖然用的是機器,但“塑形要勻、受力要準”的道理是一樣的,只是眼前的李師傅,用一把鐵錘就做到了機器的“精準”,靠的全是六年的經驗。
“衛國哥,你看李師傅的錘法,比趙嬸打鐵厲害多了!”小李湊過來小聲說,眼睛盯著鐵砧上漸漸成型的鐵筒,“要是俺能學會,以后就能給馬家堡造土槍了!”
李師傅聽到了,笑著把鐵錘遞給小李:“來試試?記住,別用胳膊使勁,要靠腰,一下一下砸,別慌。”小李趕緊接過鐵錘,學著李師傅的樣子把鐵錘往后拉,再往前送——可鐵錘太重,他沒控制好力度,砸偏了,落在鐵砧上“咚”的一聲,震得他手發麻,鐵板也歪了點。
“沒事,第一次都這樣。”李師傅走過去,握著小李的手調整姿勢,“你看,錘頭要對準鐵板的中心,腰往后轉,再往前送,就像甩鞭子一樣,力道自然就有了。”在李師傅的指導下,小李又砸了幾下,雖然還是有點偏,卻比第一次好多了,額頭上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掉,卻笑得格外開心:“俺砸到了!俺真的砸到了!”
小桃蹲在旁邊,筆記本上畫滿了鐵錘、鐵砧和鐵板的草圖,每個步驟旁都標著小字:“鍛打槍管第一步:燒鐵板至通紅;第二步:用大鐵錘砸成筒狀;第三步:調整形狀,敲直……”她還特意畫了個小李打鐵的小人,旁邊寫著“小李試錘,力道不足,需練腰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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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李師傅走進中間的“火藥調配室”,里面擺著三個陶缸,分別裝著硝石、硫磺和木炭,缸旁放著個舊秤,秤砣是用鐵塊做的,還有個石臼,里面沾著黑色的粉末。“火藥是武器的‘魂’,配不好,槍打不遠,炮炸不響,還容易出事。”李師傅拿起秤,稱出七錢硝石、一錢五硫磺、一錢五木炭,放在石臼里,“咱們根據地的火藥配比,是試了無數次才定的,硝石多了容易燒手,硫磺多了容易自燃,木炭多了推力不夠,必須分毫不差。”
王衛國看著李師傅稱火藥,突然想起上一章改良土槍時的火藥配比——跟兵工廠的一模一樣,原來自己當時琢磨的,早就被兵工廠的老師傅驗證過了。他指著石臼里的粉末問:“李師傅,要是把木炭磨得更細點,是不是推力能更大些?”
李師傅愣了愣,然后拍了下大腿:“你這孩子,跟俺想到一塊兒去了!俺上個月試了把木炭磨成細粉,裝在土槍里試射,射程比原來遠了十米!就是磨木炭費力氣,得用石磨慢慢磨,一天也磨不了多少。”他轉身從柜子里拿出個布包,里面是磨好的細木炭粉,遞給王衛國:“你拿著,回去試試,跟你們的土槍配著用,說不定還能再遠些。”
王衛國接過布包,指尖撫過細膩的木炭粉,心里暖暖的——在異時空,火藥配比是用精確的儀器測量的,可在這個年代,老師傅們靠一把舊秤、無數次試驗,就找到了最適合的配比,還在不斷琢磨改進,這份“較真”,比任-->>何儀器都珍貴。
最里面的“danyao組裝間”更寬敞些,地上擺著十幾個木筐,里面裝著半成品的手榴彈——外殼是陶制的,跟趙老栓當年做的土炮彈殼差不多,里面已經裝好了火藥,就差裝引信。幾個工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著引信,小心翼翼地往陶殼里插。
“這是‘陶制手榴彈’,咱們根據地自己造的,成本低,威力還不小。”李師傅拿起一個陶殼,指著上面的紋路,“殼上的花紋是故意刻的,炸的時候能碎成更多小塊,殺傷力更大。引信是用棉線泡過煤油做的,能燒四秒,夠人扔出去再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