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第七天,陽光終于把馬家堡的積雪曬化了大半。村西頭的麥田里,露出黑乎乎的麥茬,被凍硬的土地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戰地小學的破廟前,鄉親們正用新砍的樟子松修補屋頂,趙老栓家的遺孀踩著木梯,手里攥著混了麥秸稈的黏土,一點點往墻縫里填,嘴里還哼著東北的小調——那是老栓活著時教她的,現在成了重建家園時的“鼓勁歌”。
王衛國拄著松木棍,慢慢走到廟前。他的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陰雨天還會隱隱作痛,王破軍說“這是戰傷的印記,得帶著它記著疼”。李老師正領著孩子們在雪地里寫字,木炭在凍硬的地面上劃過,留下歪歪扭扭的“國”“家”“戰”,小石頭蹲在最前面,把“國”字的方框寫得格外方正,像要把整個村子都護在里面。
“衛國哥!你看俺寫的‘國’字!”小石頭舉著木炭跑過來,凍得通紅的手在棉襖上蹭了蹭,“李老師說,等俺們打跑鬼子,就能有一個大大的‘國’,再也不用躲地道了!”
王衛國蹲下來,摸了摸孩子的頭,目光落在地上的“國”字上。就在這時,眉心的空冥天賦突然泛起一陣異樣的溫熱——不是危險預警,而是像有扇塵封的門被推開,前世關于“新中國”的記憶碎片,突然洶涌地撞進腦海:
他看到縱橫交錯的高鐵在平原上飛馳,銀白色的車身掠過綠油油的麥田,車窗里是鄉親們笑著的臉;看到深藍色的航母在海上航行,甲板上的戰機騰空而起,艦艏的五星紅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看到實驗室里穿著白大褂的科研人員,手里拿著精密的儀器,屏幕上跳動著復雜的數據;看到教室里的孩子們坐在明亮的燈光下,課本上印著彩色的插圖,朗朗的讀書聲飄出窗外……這些畫面太清晰了,清晰得像他昨天剛見過,可再低頭看看眼前的破廟、凍硬的土地、孩子們手里的木炭,又覺得像隔了兩個世界。
“發啥愣呢?”王破軍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道士手里拿著卷地道圖紙,道袍上沾著泥土,“張連長讓咱們去檢查新挖的地道支線,看看通風口夠不夠,別到時候鬼子來了,里面悶得慌。”
王衛國回過神,把腦子里的畫面壓下去,跟著王破軍往地道口走。地道的新支線挖在村東頭的楊樹林下,入口被一堆枯樹枝擋住,掀開后能看到往下延伸的臺階,臺階上鋪著松枝防滑——這是昨天武工隊和鄉親們一起挖的,小李的胳膊剛好利索,就扛著鐵鍬來幫忙,說“多挖一米地道,鄉親們就多一分安全”。
“你剛才看小石頭寫字,眼神不對。”走在臺階上,王破軍突然開口,“是不是又想起啥了?”
王衛國愣了一下,沒想到老道士看得這么細。他摸了摸心口的手帕,母親繡的“衛國”二字隔著棉襖傳來溫熱的觸感,突然覺得沒什么好瞞的——這些天用草藥救傷、看鄉親們重建家園,他越來越明白,那些前世的記憶不是負擔,是支撐他走下去的底氣。
“王叔,俺閉著眼想的時候,會看到一些‘以后’的畫面。”王衛國壓低聲音,怕被其他人聽到,“俺看到咱們的‘國’變得很大、很強,沒有鬼子,沒有炮火,鄉親們能在田里安心種地,孩子們能在亮堂堂的房子里讀書,還有能跑很快的車、能飛很遠的飛機,能保護咱們的家,再也不用怕別人欺負。”
王破軍的腳步頓了一下,轉頭看著他,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了然的平靜:“玄真派說‘大道至簡,殊途同歸’,不管你看到的是啥,只要是護著鄉親、護著國家的,就是正道。俺年輕時在道觀里,師父也說過,‘守道者,雖九死其猶未悔’,不管路多苦,只要方向對,就不怕走不到頭。”
地道的作戰層里,幾個武工隊戰士正在檢查射擊孔,小李正用一塊粗布擦拭土制buqiang,槍托上的布條已經磨得發亮。看到王衛國和王破軍,他趕緊站起來:“衛國哥,王叔,你們來啦!這射擊孔俺都檢查過了,能看到五十米外的動靜,鬼子要是來,俺一準能打著他們!”
王衛國走過去,看著小李手里的buqiang——槍管是趙老栓鍛打的,沒有膛線,射程只有一百多米,跟他前世在紀錄片里看到的狙擊buqiang比,差得太遠了。可就是這樣的槍,小李卻擦得比自己的棉襖還干凈,眼里滿是珍視。
“小李哥,你說咱們能打跑鬼子嗎?”王衛國突然問。
小李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能!咋不能?俺們有地道,有石雷,有張連長,還有你這樣的好苗子,早晚能把鬼子趕回老家!就是……就是俺怕俺看不到那一天,俺娘還在老家等著俺呢。”說到最后,他的聲音有點發顫,手緊緊攥著槍托。
王衛國的心里也跟著一酸。他知道小李的娘在河北老家,去年鬼子掃蕩時跟他失去了聯系,小-->>李每天都在盼著能早點打跑鬼子,回家找娘。可他也知道,根據前世的歷史,還要再等兩年,1945年日本才會投降,這兩年里,還會有很多像小李這樣的戰士,看不到勝利的那一天。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