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只留一盞冷白的臺燈扎在桌面中央,光線像聚光燈似的聚焦在銀色加密硬盤上,反射出細碎的冷光。成彥把硬盤緊緊按在掌心,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外殼,棱角硌得指腹發疼,她卻攥得更緊,指節泛出青白,連掌心的冷汗都被硬盤吸走,只剩一片黏膩的涼。顧懷安站在旁邊,對著電話低聲交代,語氣沉穩得像塊磐石:“對,半小時后到,讓陳教授務必在實驗室等著,所有設備提前調試好,多備一套備份設備。”
陸巖推門進來時,帶進一陣夜風的涼意,夾雜著路邊梧桐葉的青澀氣息。他額角沁著汗珠,鬢角的頭發被汗水濡濕,貼在皮膚上,手里拎著個黑色防水袋,袋口還沾著點泥土:“都準備好了,車在樓下,繞了三圈避開所有監控,賀文璋的人暫時追不上來。”他把袋子重重放在桌上,拉鏈拉扯時發出“刺啦”的聲響,露出里面的專業防震箱,泡沫凹槽里嵌著那枚加密硬盤,“硬盤已經裝進去了,三層防護,防水防摔防磁,磕不壞。”
成彥點點頭,起身時膝蓋不小心撞在桌腿上,“咚”的一聲悶響,疼得她下意識皺眉,睫毛急促地顫動了兩下,卻沒顧上揉,只是彎腰扶了扶桌沿。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防震箱上,心里像揣了只亂撞的兔子,怦怦直跳——這硬盤里存著那盤母帶的所有備份,是揭開十年冤案的關鍵,能不能分離出清晰的對話,能不能找到更多證據,全看接下來的技術分析了。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小香囊,粗布面料磨得脖頸發癢,里面裝著半片曬干的梔子花,是母親特意給她的,說能安神。指尖反復摩挲著布料上的針腳,那是母親親手縫的,歪歪扭扭,卻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車子在夜色中疾馳,輪胎摩擦柏油路的聲音單調而急促,車廂里一片寂靜,只能聽到三人的呼吸聲。成彥側頭看著窗外,路燈的光暈飛速倒退,像一串破碎的螢火,眼神渙散。腦海里反復回放著錄音帶里的片段:外公憤怒到顫抖的嗓音,孫曼麗尖刻又囂張的嘲諷,賀文璋陰鷙得像淬了毒的威脅……每一個聲音都像針一樣扎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她的膝蓋不自覺地輕輕顫抖,雙手交握放在膝上,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掌心的老繭。
“別擔心。”顧懷安看出她的緊張,輕聲安慰,聲音壓得很低,像夜風拂過耳畔,“陳教授是業內頂尖的音頻處理專家,之前參與過很多疑難案件的證據修復,連被水泡過的錄音帶都能還原,他一定有辦法。”說話時,他的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手背,帶著溫熱的體溫,像一團小火,瞬間驅散了她指尖的冰涼。
成彥轉過頭,對上他堅定的眼神,他的瞳孔在昏暗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深邃,里面映著窗外的光影。她輕輕“嗯”了一聲,喉嚨發緊,說不出更多話。她知道顧懷安說得對,可心里的焦慮還是像潮水般涌來——萬一技術處理失敗,萬一關鍵對話還是聽不清,那老周的犧牲、外公的冤屈、父親的慘死,不都白費了?
四十分鐘后,車子停在一棟不起眼的科研樓前,樓身隱在樹蔭里,只有頂層亮著一盞燈。陳教授已經在門口等候,頭發花白得像落了層霜,梳得一絲不茍,戴著一副厚厚的黑框老花鏡,鏡架滑到鼻尖,他時不時抬手推一下。手里拿著個平板電腦,屏幕亮著,映得他眼底發亮,看到車子停下,立刻快步迎上來,步伐有些急促,褲腳掃過地面的落葉:“顧總,成小姐,快跟我來,實驗室都準備好了,設備預熱完畢,就等你們的硬盤了。”
實驗室里擺滿了復雜的設備,大小不一的屏幕上跳動著各種彩色的數據和波形,藍色的光映在每個人臉上,顯得格外嚴肅。金屬設備的外殼泛著冷光,上面布滿了細小的按鈕和接口,陳教授把加密硬盤接進主機,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指尖靈活得不像個老人,屏幕上立刻出現了母帶的音頻波形圖,像一條起伏不定的黑色河流。
“這是原始音頻?”陳教授推了推眼鏡,眉頭微微皺起,指腹輕輕敲擊著桌面,“干擾確實很嚴重,低頻噪聲和電流聲都很大,還有環境雜音,像是有人在旁邊走動,要分離出清晰對話,難度不小。”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謹慎,眼神緊緊盯著屏幕上雜亂的波形。
成彥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像被一塊巨石砸中,指尖緊緊攥在一起,指甲掐進掌心,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卻不敢出聲。顧懷安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帶著安撫的力量,他的指節也繃得發白,只是沒讓她看見。
“不過——”陳教授話鋒一轉,指著屏幕上一段相對平緩的波形,語氣里多了幾分篤定,“這段音頻的載體保存得很好,沒有嚴重磨損,磁粉顆粒完整,這是最大的優勢。我們可以先用頻譜分析法剝離噪聲,再用聲紋分離技術提取對話,最后通過ai增強算法還原清晰度,應該能還原到可辨識的程度。”
他抬手按下操作鍵,實驗室里響起輕微的嗡鳴聲,設備開始高速運轉,指示燈閃爍著規律的綠光。屏幕上的波形圖被不斷放大、分解,紅色的噪聲區域和藍色的語音區域逐漸分離,像被清水沖刷過的泥沙和石頭,界限越來越清晰。成彥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屏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一喘氣就打擾到設備運行。她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貼身的衣服貼在皮膚上,冰涼刺骨,卻渾然不覺。
顧懷安站在她身邊,手臂自然垂在身側,指節卻繃得發白,青筋隱約可見。他看著成彥緊繃的側臉,她的睫毛很長,此刻正微微顫抖,像受驚的蝴蝶,鼻尖因為緊張而微微泛紅。他想安慰她,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此刻任何語都顯得蒼白,只有等待結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實驗室里只有設備運行的嗡鳴聲和陳教授偶爾的低聲自語。“這里的噪聲要重點處理……”“聲紋閾值再調低點……”每一句話都像重錘,敲在成彥的心上。她想起老周躺在病床上的樣子,纏著石膏的腿,蒼白的臉,卻依舊堅定的眼神;想起外公中風后躺在床上,眼神渾濁,想說卻又說不出話的痛苦;想起父親被大火吞噬的繡坊,燒焦的木頭和灰燼,還有母親抱著她哭到暈厥的模樣……這些畫面在腦海里盤旋,讓她幾乎喘不過氣,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死死忍著沒掉下來。
“好了,初步降噪完成!”陳教授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手指重重按下播放鍵。
一段比之前清晰了不少的音頻立刻在實驗室里響起,雖然還有些輕微的雜音,但關鍵信息已經能清晰分辨。
“……假合同我已經遞上去了……審批部門那邊早就打點好了……你就算反對也沒用!”孫曼麗的聲音尖銳而囂張,帶著志在必得的得意,每一個字都透著蠻橫。
“……錦溪的古跡不能動……那些專項資金是用來保護文化的……不是讓你中飽私囊的!”外公的聲音依舊帶著憤怒,顫抖的細節都能聽清楚,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充滿了無力的抗爭。
成彥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桌面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她捂住嘴,強忍著沒哭出聲,肩膀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有希望!真的有希望!
陳教授卻皺起了眉頭,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暫停了音頻:“還有問題,這段對話后面有重疊的環境音,像是有人在走動,腳步聲和關門聲掩蓋了部分關鍵信息。我再用聲紋分離技術處理一下,把不同人的聲音單獨提取出來,應該能還原更多內容。”
他再次投入工作,手指在鍵盤上翻飛,速度快得幾乎出現殘影。屏幕上的波形圖被分成了三個不同的顏色區域,紅色代表孫曼麗,藍色代表外公,綠色代表賀文璋,隨著處理的深入,重疊的雜音被一點點剝離,對話變得越來越清晰。
“……你派出去送證據的助理……已經被我的人‘請’走了……”孫曼麗的聲音帶著幸災樂禍的囂張,“證據也拿到了,你就算想舉報也沒轍。”
“……你敢動我女兒試試……”外公的聲音帶著決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我已經把備份的證據交給省紀委了,你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