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彥走回桌邊，把歌詞紙攤平，小心翼翼地把皺巴巴的地方捋順，雖然還是有折痕，卻比剛才舒展多了。她拿起桌角的粗瓷杯，喝了口涼陳皮茶，茶水剛碰到嘴唇，就覺得涼得牙酸，卻還是咽了下去，涼意在喉嚨里滑過，像林墨在雪地里喝的涼水：“謝謝你沒強行改我的詞——上次在《盛世長安》劇組，有個姓王的編劇想改‘林墨翻檔案’的戲，他拿著修改稿拍著桌子說‘觀眾就愛看打戲，誰要看你慢悠悠翻檔案？’，我跟他說‘林墨的戰場不是打戲，是這些舊檔案，翻檔案才是她找真相的方式’，結果他還是把臺詞改了，加了段‘林墨踢飛反派’的戲，拍的時候我都覺得別扭，像穿著林墨的衣服演別人，最后播出來，那段打戲被網友吐槽‘林墨突然會武功，人設崩了’。”

“我不是沒強行改，是你說服了我。”顧懷安收拾好樂譜，把它放進個深棕色的皮質樂譜夾里，樂譜夾上有個小小的“顧”字烙印，是他爺爺傳下來的，“你對林墨的理解比我深，像王阿姨懂怎么給你化‘律師妝’，小吳懂怎么磨‘面具’，我只是個‘編曲的’，不能替你決定林墨的疼該怎么說——就像老陳煮茶，他知道放多少姜才夠味，我只能幫忙遞個杯子，做不了主。”他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指針指向凌晨四點，表盤上的熒光漆有點淡了，“天快亮了，先回去睡會兒，明天還要錄這版，別熬垮了——你要是倒了，林墨的歌沒人能唱得這么貼，我可找不到第二個‘半個林墨’。”

小夏已經徹底醒了，伸了個懶腰，骨頭“咔咔”響，她拿起桌上的蛋黃餅干，咬了口，餅干渣掉在衣服上：“終于不吵了！我剛才夢到我姐拿歌詞紙打顧老師，顧老師拿樂譜擋，像拍武打戲，還喊‘停！這段要重拍！’，笑死人了！”她走到成彥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過說真的，我剛才聽你唱‘傷口還在淌血’，鼻子都酸了，比聽我外婆講她年輕時的苦日子還難受——這才是好歌，能讓人想起真的疼，不是假甜。”

成彥把歌詞紙夾進角色小傳里，剛好落在那片梔子花瓣旁邊，花瓣的淡黃色和歌詞紙的白色配在一起，像林墨的傷口旁邊開了朵小花。她走到錄音棚門口，推開隔音門，清晨的涼風撲面而來，帶著紫藤花的淡香，比錄音棚里的空調更舒服。顧懷安鎖好門，把樂譜夾放進包里，說：“明天我讓老陳煮點熱陳皮茶，加兩塊紅糖，別喝涼的了，對胃不好——你要是胃不舒服，明天錄歌狀態該差了。”

小夏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的，帆布包上的櫻桃吊墜晃得厲害，包里面露出來半本沒看完的劇本：“明天我要帶個小本子，把姐唱‘傷口’的樣子記下來，還要拍幾張照片，比那些流量明星的‘錄音花絮’真實多了——他們的花絮全是擺拍，喝個咖啡都要拍十張，哪像咱們，熬夜爭詞才是真的錄歌。”

天邊已經泛起淡淡的魚肚白，紫藤花架上的露珠還沒干，沾在花瓣上，像林墨沒掉下來的眼淚。成彥回頭看了眼錄音棚的暖黃色燈光，燈光透過玻璃映在地上，像個小小的太陽。她摸了摸角色小傳里的梔子花瓣，花瓣的干硬感讓她踏實了點，心里突然覺得，這場深夜的爭論，不是贏了一個詞，是贏了林墨的真實——明天錄歌時，一定要把這種真實唱出來，讓聽的人都知道，林墨的疼，從來都不是平滑的，也不需要平滑。

顧懷安走在她旁邊，突然說：“其實剛才我看到你攥著歌詞紙的樣子，就覺得自己太糾結數據了——影視歌曲的核心是‘共情’，不是‘播放量’，你能讓聽眾想起林墨的疼，比多十萬播放量更重要。”

成彥笑了笑，抬頭看向漸漸亮起來的天空：“嗯，就像林墨說的，真相可能不好看，但不能改。”

小夏在前面喊：“你們快點！老陳茶館該開門了，我們去吃碗熱粥再睡覺！”

兩人相視一笑，加快了腳步，紫藤花的淡香跟在身后，像林墨輕輕的腳步聲，陪著他們走向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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