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的媒體采訪區像個被揉皺又強行展開的沙丁魚罐頭——32家媒體的記者擠在臨時搭的白色帳篷里,有的舉著鏡頭邊緣帶劃痕的舊相機,鏡頭蓋還掛在機身上晃蕩;有的攥著張皺巴巴的問題清單,紙角被手指捻得發毛;還有個穿格子襯衫的男記者,趁沒人注意,偷偷拽了拽歪掉的領帶,對著手機屏幕飛快理了理頭發——據說“鏡頭里露臉多,月底績效能加錢”。成彥站在帳篷正中央,懷里的金色獎杯沉得像塊灌了鉛的金磚,寬寬的獎杯帶勒在鎖骨上,已經壓出了道淡紅色的印子,她下意識地抬手想調針,指尖碰到那道紅痕時,傳來一陣細針扎似的疼。
“成彥老師!這邊!”離她最近的是個戴黑框眼鏡的男記者,鏡片上沾著層薄灰,他把錄音筆舉到離成彥嘴唇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聲音壓得又急又啞:“您這次以58萬票領先林楓奪冠,賽前有沒有私下跟團隊預測過結果?畢竟林楓背后有資本支持,您會不會覺得這個冠軍‘來得僥幸’?”
成彥眨了眨眼,眼前的閃光燈還在“咔嚓”閃,殘留的光斑在視網膜上晃來晃去,不像碎玻璃,倒像小時候在地下室玩的萬花筒——那時她只有一個缺了角的萬花筒,對著昏黃的燈泡轉,就能看到一片模糊的亮。她愣了兩秒,才想起顧懷安賽前特意跟她說的“回答要中性,別落人口實”,于是扯出個比哭還勉強的笑,聲音像從喉嚨深處滾出來似的:“僥幸說不上,每一票都是觀眾投的,我能做的只是把舞臺唱好,結果交給大家判斷。”說這話時,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獎杯底座的螺絲,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稍微定了點神——那螺絲是她昨天彩排時發現松了,顧懷安幫她擰緊的,當時他還笑著說“這獎杯可不能在你手里散架”。
“那您怎么看林楓賽后直接黑臉離場?”另一個穿米色夾克的女記者擠了過來,手里拿著個泛黃的筆記本,筆尖懸在紙上,“有網友扒出你們彩排時在后臺擦肩而過都沒說話,甚至他的粉絲還說您‘靠賣慘博同情’,您對此有回應嗎?”
成彥的指尖頓了頓,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了下——她想起剛才在側臺,林楓路過時看她的眼神,像淬了冰,還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獎杯差點掉在地上。可她不能說這些,只能咬了咬下唇,讓嘴唇的刺痛感壓過心里的委屈:“彩排時大家都在忙自己的流程,沒顧上打招呼很正常。至于粉絲的說法,我尊重每個人的看法,但我一直靠作品說話,沒賣過慘。”
“彥姐,喝口水!”小晚突然從人群縫里鉆出來,手里攥著瓶擰開的溫水,瓶身上還沾著點薄荷糖碎屑——是她早上塞在口袋里的,說“薄荷水能提神”。小晚的手有點抖,遞水時差點灑在成彥的紗裙上,她趕緊用另一只手擋了下,小聲在成彥耳邊吐槽:“剛才那個穿夾克的記者,我早上看見她跟林楓的經紀人偷偷說話,肯定是來套話的!你別往心里去!”成彥接過水,抿了一口,淡淡的薄荷味混著溫水滑過喉嚨,卻沒壓下那股越來越濃的眩暈感——眼前的記者臉開始變得模糊,有的只剩下個晃動的輪廓,提問聲像隔著層厚厚的玻璃,嗡嗡的,連手里的獎杯都好像更沉了,胳膊酸得快抬不住。
她低頭盯著獎杯底座的刻字,“《天籟破曉》第一季總冠軍成彥”幾個燙金的字被燈光照得發亮,晃得人眼暈。突然想起媽媽昨天發的微信語音,媽媽的聲音有點哽咽:“閨女,要是記者問起家里的事,你就說‘媽媽是我的后盾’,別跟他們說太多,咱們家的事,沒必要讓外人議論。”可現在記者的問題像連珠炮似的,根本不給她“繞開”的機會——
“成彥老師,您奪冠后打算往影視圈發展嗎?有影視公司聯系您嗎?”
“陸氏傳媒的陸總之前說想簽您,現在奪冠了,簽約意向會更明確嗎?”
“有粉絲說您三年前在地下livehouse唱一場才賺200塊,現在奪冠后商演報價肯定漲了,能透露下大概多少嗎?”
“商演報價的事,目前還沒具體規劃。”成彥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指尖卻悄悄掐了下掌心,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至于發展方向,我還是想先專注于音樂,畢竟唱歌是我最開始的初心。”她說這話時,眼神飄到了帳篷角落的顧懷安身上——他正跟主辦方的人低聲說著什么,手里攥著張濕紙巾,時不時朝她這邊看一眼,眼里的擔憂像團暖光,還偷偷給她比了個“加油”的嘴型。成彥的嘴角悄悄彎了下,可剛彎起來,就被新的問題打斷。
“成彥老師!這里!”一個穿紅色風衣的女記者突然舉起手機,屏幕亮得刺眼,上面是實時熱搜界面,“#成彥十年北漂#已經沖上熱搜第三,還有網友扒出您以前住過月租800的地下室,窗戶朝北,冬天連太陽都曬不到——現在奪冠了,最想對以前那個吃苦的自己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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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像根軟針,輕輕扎在了成彥心里最軟的地方。她的眼眶瞬間就熱了,睫毛輕輕顫了顫,差點掉出眼淚——她想起那個地下室,冬天沒有暖氣,她把吉他裹在被子里怕凍壞,晚上練琴時,手指凍得發僵,只能哈著氣暖手,有時唱到深夜,隔壁的租客會砸墻喊“別唱了,吵死了”。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比剛才輕了點,也更真實了點:“想對以前的自己說‘別害怕,再堅持一下,你會等到光的’。還有,謝謝那個沒放棄唱歌的自己。”
話沒說完,帳篷頂上的臨時燈突然“滋啦”響了兩聲,接著“啪”地滅了。整個帳篷瞬間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相機的閃光燈還在“咔嚓咔嚓”地閃,每秒鐘至少閃七八次,像暴雨前的閃電。成彥的眼睛被刺激得生疼,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不是哭,是生理性的刺痛,她想閉眼,又怕被記者說“耍大牌、不配合”,只能強睜著,睫毛上沾著的淚珠在閃光燈下像顆顆碎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