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香香接過錦帕,輕輕撫摸上面的繡紋。
&nbs-->>p;   三十年的光陰,仿佛在這一刻都凝聚在這方寸之間。
    “對了……屏兒的墓在城東十里坡。”
    “你有時間的話,就去祭掃下……”
    “是我的錯,讓屏兒丫頭,年紀輕輕就送了命。”
    壓在阮綠珠心底三十年的這句話,伴著眼淚輕輕落下。
    趙香香眼睛一紅,一顆心頓時收緊。
    過往的回憶,如淚翻涌,一波波侵襲而來。
    暮春時節,趙香香就病倒了。
    大夫說是積勞成疾,加上年紀大了,需要好生靜養。
    周婆婆和小蓮日夜照料,連綠珠也常來看望,帶來各種補品。
    唯獨趙香香知道,是自己的大限將至。
    趙香香將整理好的詞稿,托付給阮綠珠。
    “這些詞稿,煩請你交給書商。所得的那些銀錢,一半給周婆婆養老,一半給你經營繡莊。”
    “讓柳公子的詩詞,流傳下去……”
    “讓容嬤嬤的繡技,傳承下去……”
    阮綠珠泣不成聲:“姐姐……”
    趙香香又取出一個布包,交給小蓮。
    “這里面是我這些年來譜的曲,還有柳公子的一些散佚詞作。你要好生學習,將他的詞繼續傳唱下去。”
    最后,她的目光留在那方錦帕之上。
    帕上的金字早已經褪色,唯有那個被血染過的“香”字,歷經三十年歲月,依舊清晰。
    這夜雨聲漸瀝,趙香香覺得自己變輕了。
    仿佛回到擷芳閣,那個春天的午后。
    陽光透過杏花,他在花下撫琴,她唱著剛譜好的曲。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他回頭笑她:“調錯了,該再高一些。”
    她爭辯:“分明該低一些,才合‘淺斟’的意境。”
    “罷了,”他伸手拉她坐下,“你唱的,總是對的。”
    她靠在他肩上,杏花落滿衣裙。
    這次,她終于唱對了調子……
    彌留之際,她看見他穿著那件她補過的青衫,含笑向她伸手。
    “香香,我來接你了。”
    清明時節,趙香香下葬。
    她的墓地,與柳七的墓地緊挨著。
    那方錦帕隨她的入土化作青煙,唯有帕上殘句流傳后世。
    “愿天上人間,占得歡娛,年年今夜。”
    三個月后,《樂章集》正式刊行,很快風靡汴京。
    阮綠珠用所得的銀錢擴大了繡莊,專門刺繡柳詞中的意境,成為汴京一絕。
    周婆婆的茶肆改名為“香帕茶肆”,成為文人雅集聚會的場所。
    小蓮果然不負所托,將柳詞唱遍汴京。
    每到春日,她都會在茶肆院中的杏花樹下,帶著孩子們唱柳詞。
    這日,一個游方僧人路過茶肆,聽見孩子們的歌聲,駐足良久。
    臨走前,他在墻上題下一首《鷓鴣天》。
    “楚館秦樓夜夜心,鴛鴦錦帕朝朝吟。由來癡女知音少,到底書生情意深。”
    “珠易碎,玉難尋,人間天上兩沉沉。而今重讀香帕句,猶見當年解佩人。”
    沒有人知道這僧人是誰,只有小蓮注意到,他離去時的背影,像極了祠中柳七的塑像。
    又是一年春天,年輕的歌女們唱著新譜的柳詞,其中一首《雨霖鈴》格外動人。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歌聲飄過汴河,飄過城南,飄向很遠很遠的蘇州。
    仿佛要將這段未了的情緣,唱給每一個相信愛情的人聽。
    而在汴河之上,總有人說在黎明時分,看見一對白衣男女攜手走過,身影漸漸消失在晨霧中。
    如同那些美麗的詞句,永遠流傳在時光里。(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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