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極的風變得柔軟了。
林霄站在診所的琉璃窗前,望著外面綿延至天際的光樹林。五年過去,那些從冰原生長出的晶瑩樹木已自成生態,枝椏間流淌著柔和的脈光,如同大地呼吸的韻律。每株光樹頂端都懸浮著一把虛幻的手術刀,隨著極光搖曳,等待需要的人取用。
“第十七個試圖偷手術刀的孩子。”蘇薇薇的聲音帶著笑意從身后傳來。她的數據體已凝聚成近乎實體的形態,唯有在特定光線下才會顯露出細微的流光溢彩,“這次是個小姑娘,想用光樹枝做彈弓。”
林霄嘴角微揚。這是五年靜好時光的縮影——人們開始把奇跡當作日常,孩子們生長在光樹蔭下,將曾經的陰影戰爭當作祖輩的傳說故事。
診所門廊的風鈴輕響,伴隨著熟悉的腳步聲。少年醫生——如今已該稱為青年醫生——抱著病歷板走來,白大褂袖口繡著精致的雙蛇紋章,那是新醫療體系的標志。
“老師,三號床的產婦要求用傳統接生法。”他語氣平靜,眼神卻藏著困惑,“她說光樹助產會讓孩子‘失去人性溫度’。”
林霄轉身,目光掠過青年醫生胸前的名牌:沈安德。五年前容器少年選擇的名字,紀念兩個塑造他的人。
“你怎么回答的?”林霄問。
“我說尊重她的選擇。”沈安德停頓片刻,“但偷偷在產房放了光樹種——萬一出事...”
蘇薇薇輕笑:“學會醫生的狡猾了。”
三人相視而笑。這是五年來建立的默契:表面上尊重傳統醫療,暗地里用光樹系統守護每個生命。平衡之道,如履薄冰。
風鈴突然急響。不是風吹,而是警報。
“北極站傳輸請求。”蘇薇薇瞳孔數據流閃爍,“緊急醫療會診。”
全息影像展開:北極科研站的女科學家劇烈抽搐,皮膚下可見光路紊亂奔流。
“光樹過敏癥?”沈安德皺眉,“今年第七例了。”
林霄卻凝視著患者眼底的異樣光澤:“不像是過敏。放大她虹膜映像。”
影像放大。科學家虹膜中竟有無數微小光點在同步閃爍,如同星群旋轉。
“共情超載。”林霄輕聲道,“她連接了太多意識。”
治療很簡單:一劑光樹樹脂提煉的阻斷劑,暫時切斷共情連接。五年間他們完善了整個共情醫療體系,有數十種藥物調節連接深度。
但林霄心中的不安如漣漪擴散。這是本月第三起共情過載案例,而以往一年不過一兩例。
黃昏時分,他獨自巡視野外光樹林。手指撫過樹干,能感受到其中流淌的集體意識——億萬人的細微情感如溪流匯海。大多數是平和喜悅的,但深處似乎涌動著陌生的湍流。
一棵特別古老的光樹下,他遇見常來的那個小女孩諾諾。她已十一歲,胸前還掛著當年那塊封存鐵花的冰晶,如今用銀鏈串成項鏈。
“醫生先生,樹在唱歌。”她耳朵貼著樹干,“但是走調了。”
林霄學她俯身傾聽。確實,光樹的共鳴頻率中夾雜著不諧振動,如完美和弦里的錯音。
“可能有人在難過。”他安慰道,心里卻想起北極科學家的異狀。
諾諾搖頭:“不是難過...是很多人一起難過。同樣的難過。”
這句話如冰針刺入脊柱。集體共情偶爾會發生,但從未出現過“同樣的”情感同步——除非...
診所警報再響時,月亮剛升上光樹梢頭。
急診室擠滿了人。不是患者,而是來自各個定居點的代表,七嘴八舌說著類似癥狀:
“大家同時做噩夢...”
“突然感到莫名的劇痛...”
“記憶混亂,像多了別人的童年...”
沈安德試圖安撫人群,蘇薇薇快速掃描著異常數據流。林霄卻默默走到窗前,望著夜幕中璀璨的光樹網絡。
太完美了。他忽然意識到問題所在。五年來光樹網絡不斷優化連接,如今已近乎無縫——或許太過無縫了。
“老師!”沈安德突然驚呼,“三號產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