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光漸漸弱了下去,只余下暗紅的炭塊,偶爾爆出一兩點星子。湯鍋依舊在余溫下輕微地“咕嘟”著,散發出愈發濃郁的香氣。店堂內光線昏暗,只有后院門簾縫隙里透進來的、即將消散的暮色,與灶臺邊那對緊緊相擁、無聲勝有聲的男女,共同構成了一幅靜謐而溫暖的畫卷。
沈默的雙臂堅實有力,將沈微婉清瘦的身軀圈在懷中,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感受著她細微的、尚未完全平復的顫抖,也感受著自己胸腔里那顆從未如此刻般充盈、滾燙的心。沈微婉的臉頰貼著他干凈的、帶著皂角清氣的青色衣襟,耳邊是他沉穩而稍顯急促的心跳聲,一聲聲,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的心上,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穩與歸屬感。她閉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這份遲來的、堅實的溫暖之中,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終于駛入了可以永久停泊的港灣。
然而,這片靜謐并未持續太久。
就在兩人沉浸在這無聲的溫情中,感受著彼此心跳與呼吸的交融時,后院那扇半掩著的門簾處,傳來了極其細微的、窸窸窣窣的響動,以及極力壓抑著的、孩童細弱的呼吸聲。
沈默和沈微婉幾乎是同時察覺到了異樣。
沈默環抱著沈微婉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沈微婉也下意識地從他懷中輕輕抬起頭,兩人循聲望去。
只見那厚重的藍布門簾下方,不知何時,探出了兩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一個是安兒,他睜著烏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小臉上滿是按捺不住的興奮和好奇,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正努力扒著門縫往里瞧。
另一個是念兒,她怯生生地躲在安兒身后,只露出半張小臉,那雙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著灶臺邊相擁的兩人,小手緊張地抓著安兒的衣角,但眼神里除了慣有的那絲怯意,更多的是一種懵懂的、卻又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亮光。
顯然,這兩個小家伙,不知已經在門后偷看了多久。
看到父母(他們心中已然認定的父母)的目光投來,安兒非但沒有躲閃,反而像是被瞬間點燃了的炮仗,猛地從門簾后躥了出來!他像一只撒歡的小馬駒,激動得小臉通紅,一邊揮舞著小胳膊,一邊用他那清脆響亮、充滿了無盡喜悅的嗓音,大聲歡呼道:
“太好了!太好了!”
跟在他身后,念兒也被安兒的情緒所感染,那份怯生生似乎被這巨大的喜悅沖淡了許多。她雖然不像安兒那般奔放,卻也邁著小短腿,跟著跑了進來,小臉上難得地露出了毫無陰霾的、燦爛的笑容,用力地點著小腦袋,細聲細氣地、卻異常清晰地跟著附和:“太好了!”
兩個孩子突如其來的出現和歡呼,讓沈默和沈微婉都愣了一下,隨即,一股更加洶涌的、混合著溫情、感動與釋然的暖流,席卷了他們的全身。
安兒像一顆小炮彈似的,第一個沖到了沈默和沈微婉面前。他先是仰頭看了看臉上還帶著淚痕、卻眉眼含笑的母親,又看了看那個雖然依舊沉默、但眼角眉梢都洋溢著前所未有柔和光芒的沈伯伯,小小的心里被一種巨大的、名為“圓滿”的快樂填得滿滿的。
他沒有任何猶豫,張開雙臂,一把就抱住了沈默的腿,小臉緊緊貼在那干凈的青色長衫上,用帶著雀躍哭腔的聲音喊道:“沈伯伯!不……爹!你以后就是我爹了,對不對?!”
這一聲“爹”,喊得如此自然,如此響亮,充滿了全然的信賴與渴望。
沈默被這一聲呼喊撞得心口發燙,他低頭看著緊緊抱住自己腿的小人兒,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孺慕與喜悅,這個剛硬的漢子只覺得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發熱。他蹲下身,大手有些笨拙卻極其溫柔地撫上安兒的頭頂,喉嚨哽咽著,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卻無比肯定地應道:“嗯!爹!以后,安兒就是我沈默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