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傳來的溫度,粗糙而堅定,如同冬日里烘暖的巖石,帶著一種能夠驅散所有寒意的力量。沈默的手很大,幾乎將沈微婉的手完全包裹,那緊密的貼合,沒有絲毫縫隙,傳遞過來的不僅僅是體溫,更是一種沉甸甸的、名為“擔當”的承諾。
沈微婉沒有掙脫,任由他握著。她的指尖在他掌心的厚繭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紋路,每一條,似乎都訴說著他過往歲月的艱辛與勞作。就是這雙手,為她修葺過漏雨的屋檐,為她雕刻過“清白滋味”的匾額,為她無數次默默地接過沉重的物什,也為她……在那日面對兇徒時,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前面。
她的目光,從兩人交握的手上,緩緩移開,最終落在了沈默的臉上。
他就站在她面前,如此之近,近得她能看清他眼角細微的紋路,看清他鼻梁上那道幾乎淡不可見的舊疤,看清他因緊張而微微滾動的喉結,以及那雙此刻正牢牢鎖住她、里面翻涌著幾乎要將人溺斃的狂喜與專注的眼睛。
這個沉默寡的男人。
這個如山般可靠的男人。
她想起他初來青溪鎮時,眼神里帶著與她相似的、歷經風霜后的沉寂與戒備;想起他總是在她最需要幫助時,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現,做完該做的事,便又沉默地退開,從不居功,從不索求;想起他看著安兒時,那冷硬線條下不易察覺的溫和;想起他對待念兒,那份笨拙卻真摯的呵護。
更想起那一日,那幾個地痞無賴上門尋釁,語不堪,意圖不軌。在她孤立無援,強自鎮定卻心已沉到谷底時,是他,如同驟然出鞘的利劍,從后院持著斧頭沖出,那平日里沉靜的眼眸在那一刻迸發出駭人的厲色,以一種近乎搏命的姿態,將她牢牢護在身后。他當時沒有多說一句話,但那寬闊的、因憤怒而緊繃的脊背,那握緊斧頭、青筋暴起的手臂,比任何語都更具力量。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被一個人如此激烈、如此不容置疑地維護著。
過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飛速掠過,最終,與眼前這張寫滿緊張、期盼與無比真誠的臉龐重合在一起。
他剛才說的話,依舊在她耳畔回響。
“我不敢說讓你大富大貴,穿金戴銀……”
“但我沈默對天發誓:從今往后,我會用這雙手,護著你和兩個孩子,踏踏實實過日子!”
“有我一碗飯,絕不讓你和孩子們喝粥!”
“你…愿意跟我一起,把這個家撐圓嗎?”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虛無的許諾。每一句,都樸實得像腳下的泥土,卻又重逾千斤,砸在她冰封已久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
漂泊半生。
從破瓦村那個任人欺凌的童養媳,到趙家那個被休棄的“棄婦”,再到帶著幼子倉皇逃離、于這青溪鎮艱難求存的沈掌柜……她走過太多的路,受過太多的冷眼,咽下過太多的苦楚。她習慣了獨自扛起一切,習慣了在深夜里舔舐傷口,習慣了用一層堅硬的殼將自己緊緊包裹,不敢輕易示弱,更不敢奢求依靠。
她所求的,從來不是什么大富大貴,不是什么穿金戴銀。
她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安穩。
不過是一個可以在疲憊時放心倚靠的懷抱。
不過是一個可以在風雨來臨時,有人能與她并肩而立、共同撐起的一方屋檐。
不過是一個完整的、溫暖的、名為“家”的地方。
而眼前這個男人,他或許給不了她錦衣玉食,但他給了她最想要的——踏實,守護,以及一個共同“撐圓”一個家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