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掌柜的馬車載著初步的合作意向，轆轆遠去，消失在青溪鎮的街角，卻將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流與激蕩，留在了“安食鋪”這方小小的天地里。李嫂臉上的狂喜幾乎要滿溢出來，她搓著手，在店里來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三十壇！每月三十壇！還是聚福樓！老天爺，咱們這是走了什么大運！這得賺多少銀錢啊！”

陽光透過格扇窗，明亮得有些晃眼，映照著沈微婉臉上初時同樣難以掩飾的驚喜紅暈。巨大的訂單，公道的價格，穩定的需求，以及與縣城頂尖酒樓攀上關系的潛在聲望……這一切，都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散發著誘人光芒的金色果實，足以讓任何一個小本經營的商戶為之瘋狂。

然而，那陣最初的、如同醉酒般的眩暈感過去之后，冰冷的現實便如同初春的倒寒流，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來，迅速澆熄了她心頭的火熱，帶來一種沉甸甸的、名為“發愁”的清醒。

她緩緩走到柜臺后，手指無意識地劃過粗糙的臺面，目光卻失去了焦點，投向了后院的方向。腦海中，一張清晰得近乎殘酷的賬目清單，正在飛速地羅列、計算。

產量，是橫亙在眼前的第一個、也是最巨大的難關。

單靠她和李嫂兩人，加上還要維持“安食鋪”每日正常的粥、面、餅、菜經營，根本不可能完成每月三十壇腌菜的產量！

腌制并非一蹴而就。以紫蘇蘿卜為例，從挑選新鮮水靈的蘿卜，到反復清洗、切制、入缸、加鹽加料、壓石封存，再到依靠時間自然發酵出風味，每一個環節都需要人手和時間。她和李嫂平日里維持店里日常供應的小批量腌制，已是將將夠用，偶爾還需張婆來幫襯。如今產量陡增數倍，即便日夜不休，也絕無可能。

這便引出了第二個問題：人手。

必須雇人。而且不是臨時幫工，是需要熟練掌握腌制流程、注重衛生、值得信賴的長期幫手。工錢是一筆不小的固定開銷，更重要的是，如何確保新來的人能嚴守她立下的“干凈”底線，不偷工減料，不敷衍了事？腌菜的風味穩定，是聚福樓最看重的一點，也是“安食鋪”的生命線，絕不能出任何差池。

緊接著是場地與工具。

后院那方寸之地，平日里堆放些日常用的腌菜缸尚可，若要同時容納數十口大缸進行規模化腌制，立刻顯得捉襟見肘。必須擴建工棚，或者租賃鄰近的空屋。這又是一筆不小的投入。

還有陶缸！店里現有的幾十口缸，連滿足日常輪轉都勉強，如何應對每月三十壇的固定輸出？必須立刻大批量訂購新的、規格統一的陶缸。此外，更大的清洗木盆、更多的切菜案板、更充足的晾曬架……林林總總，每一項都需要真金白銀。

資金！

如同一條驟然收緊的繩索，勒得沈微婉有些喘不過氣。

前番應對錢老板的謠風波，雖最終贏得了聲譽，但生意也受了些影響。冬日囤貨雖在后期帶來了利潤，但前期投入巨大，收回的本錢和利潤，在支付了日常開銷、李嫂工錢以及預留了安兒和店鋪的應急之需后，所剩并不寬裕。如今要應付這突然降臨的大單，擴建、雇人、添置工具……哪一樣不需要大筆投入？

這已不僅僅是動用積蓄的問題，甚至可能需要……借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