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念兒初現后,一種微妙而自然的變化,如同春雨潤物,悄然發生在“安食鋪”的日常節奏里。沈默依舊沉默,來得并不頻繁,但若遇上木匠活計繁忙,需整日在外奔波,或是隱約察覺女兒在家中太過孤寂、需要些許孩童的陪伴時,他便會牽著那雙小手,再次踏入這片溫暖而充滿食物香氣的小天地。
起初,念兒依舊怯生生的,每次來,都像一只受驚后剛剛探出巢穴的雛鳥,緊緊依偎在父親腿邊,或是被沈默安置在靠墻的固定座位上,便低著小腦袋,一動不動。沈微婉總是體貼地不去過多打擾,只是照例送上溫水,偶爾放上一兩塊自制的、不甜膩的小點心,便退回柜臺,留給他們一方不受干擾的空間。
轉機,始終來自于那個比念兒大不了多少的小小身影——安兒。
這孩子似乎天生就對那個安靜得過分的小姐姐抱有極大的好奇和善意。他記住了母親“妹妹怕生,要慢慢來”的叮囑,不再像第一次那樣貿然上前遞糖,而是采用了更迂回、也更符合孩童天性的方式。
一次,沈默剛將念兒安置好,便有急事需暫時離開片刻。他低聲對沈微婉交代了一句,目光復雜地看了女兒一眼,便匆匆出門。念兒見父親離開,小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慌亂,小手無措地抓著衣角,腦袋垂得更低,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就在這時,安兒放下了手中的木炭,他沒有靠近念兒,而是獨自跑到了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門邊,蹲在地上,似乎在專注地看著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朝著念兒的方向,用不大卻清晰的聲音,像是在自自語,又像是在分享一個重大的發現:
“螞蟻,好多螞蟻,在搬米粒呢!”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孩童發現新奇事物時的純粹驚喜,不帶有任何強迫的意味。
念兒的小耳朵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緊繃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線。她依舊沒有抬頭,但低垂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極慢極慢地,朝著安兒蹲著的那個方向,偏移了一點點。
安兒見沒有回應,也不氣餒,繼續蹲在那里,自顧自地描述著:“這只螞蟻好大,是它們的頭頭嗎?哎呀,米粒掉啦……”
他稚嫩而充滿畫面感的話語,像是一根無形的絲線,輕輕牽引著念兒的好奇心。終于,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時候,那小腦袋抬起的幅度大了些,視線越過桌椅的縫隙,偷偷望向了后院門口那片被陽光照亮的地面,以及那個蹲著的、背影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小哥哥。
沈微婉在柜臺后,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中微動,卻沒有出聲,只是將手中擦拭的碗碟放得更輕。
從那天起,一種屬于兩個孩子之間的、無聲的默契便開始形成。每當念兒到來,安兒便會主動擔負起“小主人”的職責。他會拿出自己珍藏的、光滑圓潤的彩色小石子,攤在干凈的石板上,自己先擺弄幾下,然后期待地看著念兒;他會牽著她的手——起初念兒會僵硬地縮一下,后來便慢慢習慣——帶她到后院陽光最好的角落,看螞蟻搬家,看墻角頑強生長的青苔,看天空中偶爾飛過的雀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