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內的時光在爐火的噼啪聲和隱約的書卷翻動聲中，緩緩流淌。沈默依舊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守護的石像，目光大部分時間都落在身旁蜷縮成一團的女兒身上。念兒也維持著先前的姿勢，低垂著小腦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只有那偶爾因呼吸而輕微起伏的瘦弱肩膀，證明著她的存在。

安兒早已收回了過于直接的好奇目光，重新坐回自己的小凳子，心思卻似乎不再全在面前的石板上。他時不時地抬起眼，偷偷瞄向那個坐在爐火旁、像個小影子似的姐姐。他看見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也不動，甚至連阿娘特意放過去的米糖都沒有碰一下。安兒雖然年紀小，心思卻敏感，他能感覺到那個小姐姐身上散發出的、一種與他平日玩耍的街坊孩子截然不同的緊張和害怕。

他歪著小腦袋想了想，黑葡萄似的眼珠轉了轉，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他悄悄從小凳子上滑下來，邁著小小的步子，走到柜臺后面，踮起腳尖，努力去夠柜臺下方一個不起眼的小抽屜。那是沈微婉偶爾會放些零碎小東西的地方，有時也會藏一兩塊給安兒解饞的零食。

沈微婉正低頭整理著賬目，察覺到兒子的動靜，抬眼看去，只見安兒費力地拉開抽屜，在里面摸索了一陣，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用干凈油紙仔細包著的小小物件。他用手緊緊攥著，像是捧著什么了不得的寶貝，然后轉身，朝著沈默和念兒坐的那張桌子走去。

沈微婉沒有出聲阻止，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認得那油紙包，里面是她前兩日才買回來，偶爾獎勵安兒的一小塊麥芽糖。那糖不算稀罕物，但對安兒來說，已是極難得的零嘴，他自己都舍不得一次吃完，上次只舔了一小口，便寶貝地重新包好藏了起來。

安兒走到桌邊，在離念兒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沒有靠得太近，似乎也懂得不能驚嚇到這個膽小的姐姐。他仰起小臉，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沈默。沈默的目光也落在了這個不期而至的小男孩身上，眼神依舊平靜，沒有流露出阻攔或歡迎的意思。

得到默許般，安兒這才將目光轉向依舊低著頭的念兒。他伸出那只緊緊攥著的小手，慢慢攤開掌心。油紙包被他的小手焐得有些溫熱，他笨拙地用另一只手將油紙打開，露出了里面那半塊色澤金黃、表面帶著細微顆粒的麥芽糖。

他向前又挪了一小步，將攤著麥芽糖的小手，朝著念兒的方向，盡可能近地遞過去。他的聲音還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卻努力說得清晰，帶著一種純粹的善意：

“妹妹，給你吃，甜的。”

念兒一直低垂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一下。那近在咫尺的、獨屬于麥芽糖的溫暖甜香，比剛才那塊米糖更加濃郁直接，像一根輕柔的羽毛，拂過她緊閉的心扉。她的小手在膝蓋上絞得更緊了，顯示出內心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