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鑰匙,踏入這方真正屬于自己的天地,最初的激動與決然過后,撲面而來的便是具體而微、令人頭皮發麻的千頭萬緒。破敗與臟污無處不在,每一處都需要收拾,每一處都意味著或大或小的花費。
房東承諾的匠人過了兩日才姍姍而來,是個沉默寡的老瓦匠,帶著個小徒弟,查看了屋頂情況,嘟囔了幾句“費事”,便搬來梯子,運了些新瓦和泥灰,叮叮當當地干了起來。沈微婉懸著的心放下大半,屋頂是大事,她自己絕無可能修繕。
然而,剩下的活計,依舊浩繁如星。請工匠?那微薄得幾乎不存在的預算根本不允許。沈微婉看著空蕩蕩、灰撲撲的鋪面,挽起了袖子,眼中沒有絲毫退縮。
省下的每一文錢,都是未來活下去的資本。她決定,親力親為。
清掃是第一道難關。積年的灰塵厚重得能埋沒腳面,蛛網層層疊疊,角落里甚至還有不知名的蟲蛀和鼠跡。沈微婉和李嫂用舊布包住頭臉,拿著破掃帚和自制的雞毛撣子,開始了第一輪戰斗。掃帚揮過,塵土漫天飛揚,嗆得人連連咳嗽,眼淚直流。兩人誰也不喊累,咬著牙,一遍又一遍地清掃,將垃圾一筐筐抬出去倒掉。
清洗更是費時費力。墻面、地面、那唯一的灶臺,都覆蓋著厚厚的油污和黏膩的污漬。需要用水一遍遍潑濕,用草把、碎瓦片一點點刮蹭,再用破布蘸水反復擦拭。幾天下來,兩人的手臂酸疼得幾乎抬不起來,指甲縫里塞滿了黑泥,但看著逐漸露出本色的墻壁和地面,那成就感又支撐著她們繼續干下去。
李嫂幾乎是拼了命。她每日早早過來,干得比沈微婉還狠,仿佛要將滿心的感激都化作力氣使出來。她常念叨:“妹子,你肯信俺,把這么大鋪子交給俺幫手,俺就是累死也得給你收拾利索了!”沈微婉勸她歇歇,她總是不肯,那勁頭讓沈微婉既感動又心疼。
這日,她們正費力地試圖撬動一塊松動的地板,準備找東西墊平,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兩人抬頭,只見沈默不知何時來了,正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屋內一片狼藉和兩個灰頭土臉的女子。
他依舊是那副沉默寡的樣子,身姿挺拔,只是眉頭幾不可查地微蹙著。他的目光在沈微婉滿是汗漬和灰塵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關節。
沈微婉有些意外,直起身,擦了把額上的汗:“沈……沈大哥?你怎么來了?”
沈默沒有回答,他的視線落在了墻角那扇歪斜、關不嚴實的后窗,又抬頭看了看幾處明顯松動的椽子。他邁步走進來,避開地上的雜物,走到后窗處,伸出手指摸了摸窗框腐朽的邊緣,又用力推了推一塊看似要脫落的墻板。
然后,他轉身就走了出去。
沈微婉和李嫂面面相覷,不知他是何意。
不過一刻鐘功夫,沈默去而復返。肩上扛著一個不大的木工工具箱,手里還提著幾根看似廢棄卻還算結實的木料。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將工具箱放在相對干凈的一角打開,里面鑿子、錘子、鋸子一應俱全。他拿起尺子,走到那扇破舊的后門前,開始仔細測量門框的尺寸和歪斜的角度。
沈微婉愣愣地看著。李嫂悄悄捅了她一下,低聲道:“妹子,沈鏢頭這是……要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