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凝聚在那枚小小的針尖上,凝聚在那件漸漸成型的小棉襖上。
她縫進去的,是張婆雪中送炭的恩情。
是安兒穿上身后那聲滿足的喟嘆。
是無數個寒冬夜里刻骨銘心的冰冷記憶。
是作為一個母親,即便身處泥濘、遍體鱗傷,也要為孩子撐起一方溫暖天空的全部本能與愛意。
這幾個通宵,燈火昏黃,映著她枯槁卻異常柔和的側臉。有時安兒會在睡夢中囈語,她會停下手,輕輕拍撫,直到孩子呼吸重新變得均勻綿長,才又拿起針線。
當最后一道線腳收攏,打上一個結實的結,她用牙齒咬斷線頭時,窗外正透出朦朧的晨曦。
一件嶄新的、厚實挺括的小棉襖,靜靜地躺在她的膝頭。靛藍色的面料在晨光中泛著沉穩的光澤,針腳細密勻整得像機器軋出來的一般,盤扣是用同色布條精心盤繞縫制的,每一個都圓潤牢固。
她輕輕抖開棉襖,大小合宜,棉花絮得厚薄均勻,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暖意融融。
她叫醒安兒。小家伙睡眼惺忪,但當那件柔軟的、帶著陽光和母親氣息的新棉襖套在他身上時,他瞬間就清醒了,大眼睛瞪得圓圓的,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
棉襖很合身,包裹得嚴嚴實實,長及膝蓋,袖子也足夠長。領口妥帖地護住脖頸。
“娘……”安兒的小手珍惜地摸著身上光滑厚實的靛藍色布料,仰起臉,眼睛亮得像星星,“新的……暖……”
沈微婉蹲下身,仔細替他系好最后一個盤扣,撫平衣襟。看著兒子被溫暖妥帖包裹、小臉不再凍得發青的模樣,深陷的眼窩里,那點微光水潤而明亮,幾乎要滿溢出來。
她沒說什么,只是伸出那雙因連夜趕工而更加粗糙、布滿針眼的手指,輕輕摸了摸兒子溫暖的小臉。
所有的疲憊,所有的艱辛,在這一刻,都有了沉甸甸的份量。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她或許不曾讀過這首詩,但那針腳里傾注的,是古今同一的、最深沉的母性與愛憐。這件傾注了全部心血與感激的小棉襖,比任何華服都更珍貴,它將守護著安兒,度過這個以及往后許多個,不再那么寒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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