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幾枚沾滿泥污、汗漬、膿血和世間最刻薄掠奪印記的銅板,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烙在沈微婉枯槁的手心里。它們冰冷、堅硬、骯臟,棱角硌著她掌心翻卷的皮肉和厚厚的老繭,帶來持續不斷的、尖銳的刺痛。這刺痛,連同那沉甸甸的、幾乎要將她靈魂都碾碎的屈辱感,一同沿著手臂的神經,蔓延至四肢百骸,讓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煉獄之上。
她佝僂著背脊,如同背負著無形的、萬鈞的枷鎖。赤著那雙流膿潰爛、每一步都帶來鉆心撕裂劇痛的雙腳,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地擠出喧囂鼎沸的鎮口集市。人流的推搡、聲浪的沖擊、混雜氣味的侵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眼中只剩下一個目標——糧店!用這沾滿屈辱的銅錢,換回一點點能填飽安兒肚子的糙米!
背上的安兒似乎哭盡了力氣,只剩下微弱的、斷斷續續的抽噎和滾燙的、如同火炭般的呼吸,沉重地熨帖著她冰冷的脊骨。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牽扯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
終于,離開了集市最喧囂的中心地帶。人聲和氣味都淡了些許,但道路依舊狹窄,兩旁是低矮破敗的泥坯房和搖搖欲墜的茅草屋。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著陰溝污水、腐爛垃圾和廉價炊煙的沉悶氣息。
沈微婉下意識地將攥著銅錢的手,更緊地捂在胸前破衣最里層,仿佛想將那點骯臟的“希望”藏進皮肉里。她的頭垂得更低,目光死死地盯著腳下坑洼不平、布滿泥濘和污物的路面,只想盡快逃離這片令人窒息的地方,找到糧店,買米,回家!
就在她拐過一個堆滿廢棄籮筐和爛木頭的墻角,踏入一條更加狹窄、更加僻靜的背陰小巷時——
一股冰冷的、帶著濃重惡意和危險的氣息,如同潛伏的毒蛇,瞬間攫住了她!
她的身體,遠比她昏沉麻木的意識更早一步發出了警報!渾身的汗毛在剎那間根根倒豎!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猛地竄上頭頂!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她猛地頓住腳步!
不是因為腳底的劇痛,而是源于靈魂深處、對死亡威脅最原始的恐懼!
巷子很窄,兩側是高聳的、布滿霉斑和污跡的泥墻,擋住了大部分天光,顯得格外陰森晦暗。前方幾步遠的地方,巷子被兩個如同門神般堵住的身影徹底截斷!
兩個男人。
一個瘦高,如同被拉長的竹竿,穿著一件臟得看不出原色、松松垮垮的短褂,露出嶙峋的鎖骨和干癟的胸膛。另一個矮壯敦實,像一截粗矮的樹墩子,套著件油漬麻花的破坎肩,粗壯的胳膊上筋肉虬結,布滿了青黑色的刺青。
兩人都歪斜地站著,嘴角叼著枯草梗,臉上帶著一種流里流氣、毫不掩飾的惡意和戲謔。渾濁的眼睛如同貪婪的鬣狗,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餓狼般幽綠的光,死死地釘在沈微婉身上——更準確地說,是釘在她死死捂在胸前的那只手上!
“喲呵!”瘦高個先開了腔,聲音尖利滑溜,帶著濃重的本地痞氣,像鈍刀子刮過生銹的鐵皮,“哪來的叫花婆子?捂得那么嚴實?撿著金元寶啦?”